总觉得自从某人来了以后,唐门的连台好戏唱得更热闹了,而我则被从台角推到了台中,开始了比之前还要苦恼得多的苦恼,以及迷惑得多的迷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台下目前似乎还没有人看戏。而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一点点好不容易算计来的时间。
静下心来讨论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左回风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推翻了我原先的设想:“这么多人,你想在几天之内给每个人施一次针是不可能的,就算有帮手也不行。而且……”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你很难找到帮手。”
我只有苦笑,他最后这句话切中了要害。唐仪不在,门中会施针的人连我和唐斐在内只有四个。要请另外三位乖乖配合,就得把目前的状况和盘托出;然而即使毫无保留地让他们认清情势,这几个人也一定不肯一针一针一个一个地只为封住几个叛徒的记忆而劳神费力,直接一指点了死穴的可能性比较大。退一万歩讲,即使他们乖乖同意认真进行,四个人八只手全部用上,少说还是需要半个月时间。左益州转眼便来,到哪里去找这一十五天呢?
左回风的意见很干脆:第一,所有的人都必须在左益州回来之前撤出左家暂时远避;第二,在事已定局之前,绝不能让左益州有机会再接触到他们。“我爹铁了心要除去唐门。他们人数众多,又是被他收养长大的,一旦再有联系,难免不出岔子。”
我默默思索,撤出是必然的,另一个问题的变数就比较多了。既然控制不了左益州,那么暂时但是彻底地控制住这一百多号人的行动,也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有许多种药可以把他们毫发无伤地迷倒,甚至假死也完全能做到,但是之后如何运出去就变成了问题。
抬起头来,左回风正好整以暇等着我说话。
我突然明白了:这件事,左大庄主虽然愿意帮我,但是作为代价,他希望按照他的意思来办,我不能自作主张,也无须思索。
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头。
我的帮手,就只有他。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口:“既然如此,你看怎么做最好?”
左回风带来的行李中,有七八个不同形状的小玉瓶,他埋头辨了一会儿,把其中一个递给我:“唐掌门,请你法眼鉴定一下,这该是你的老本行罢?”
没什么心情理会他的玩笑话,但还是忍不住瞪过去一眼,因为“唐掌门”三字中的淡淡揶揄,着实让人听了不好受。
他是故意的,我知道。
一开瓶口,一股草木清香触鼻而来,还有一点点泥土的味道。虽说觉不出有什么异常,我还是本能地闭住气。
瓶里是淡绿色的粉末,插入一根银针,针尖丝毫没有变色,不是毒。再倒出一小撮来混入一两味药,耳边极轻极轻“哧”地响了一声。
“有点迷药的成份,但是分量太轻,恐怕谁也迷不倒的,闻久了最多有点轻微晕眩罢了。”我推开玉瓶,透出一口气,“不过……”总觉得有些古怪,那种清淡宜人的香气中似乎另有玄虚,如果能再仔细试一试,说不定还会有所发现。
“不愧是高手。”左回风注意着我的神色,笑得很是不怀好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
“这是舞柳最喜欢的香粉。”
“………”我的牙齿根几乎是习惯性地开始发痒,眼角不禁瞥向一边饭桌上的辣椒罐。
“只在一种情况下,它可以成为迷药。”某人及时补上一句。
“我和舞柳自小习武,也算吃了不少苦头,爹老是要我们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他的眼神渐渐飘远又缓缓拉回,显然是想起了少时岁月:“其中有一样,虽说不是最难学的,却是苦头最大的,害得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睡不好觉。舞柳出嫁的时候,为了纪念那段苦日子,就调制了这种……香粉。”
明知话题走了偏锋,我的注意力还是被引过去了,他很少主动提到自己的事。左回风也会有被恶梦所困的时候?从来都只见过他雷打不动的睡相,会从梦中惊醒连带把他吵醒的,通常是我。试着想象十几岁的左回风被恶梦吓醒的样子……不但唤不起同情,还有点想笑。
什么物事这么厉害,能把他整成这个样子?说到我自己,害我自三年前开始睡不安稳的元凶是……
刚刚放松一点的心情,又绷紧了。
他的意思,我想我已经明白。
直视他的眼睛:“唯一可以发挥药性的地方,是玄幻阵对不对?你想动用唐门的玄幻阵把人迷昏?”
“不错。”左回风脸上波澜不起,“我听说玄幻阵在唐家堡最北边,一向少有人敢靠近,出了玄幻阵,就等于离开了唐门势力最集中的范围。这些弟子毕竟也算是我左家的人,我会亲自把他们送出唐门,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应。”
“然后呢?”
“这种药的特别之处就在于闻到后三四个时辰才会发作,之后少说也得睡上十天半月,等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天山脚下了吧?”
十天半月……天山……足以令他们暂时远离漩涡的中心;有左回风和左舞柳扯着后腿,左益州应该是追不上了;何况被迷昏的人不能听从左益州的号令,就算追上了也没有用处;等他们醒过来时,这里的事情大约已经安顿好了,要想封住他们的记忆,大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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