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回家。”
小黛的手指包裹在她掌心里，带着温软的热度，将一颗久经风霜的心也妥帖地安放起来，明明满是欲待出口的情绪。然而一开口，却只是傻乎乎地笑起来。
飞白看着她闭着眼睛，嘴角的小窝深陷，“想到什么了？”
“我很高兴，飞白，你说回家，我们也有自己的家了。”她又摸到她的另一只手，贴着脸轻轻摩挲，她带着憧憬道，“我做梦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一直如此。”
飞白轻叹一声。
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梦想呢？以前虽有名上的家人，却不过也是寄人篱下而已，以后她们有了自己的归处，可以抱着鲜活的盼头，和所爱之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也高兴得很呢。”飞白轻笑道，“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以后我们成了家，你主内，我主外？”
小黛怔了怔，她皱起眉，很认真地在想，脑子里混混沌沌，数不清的嘈杂人声裹挟在一起，都是破碎的，如急涌湍流，只有茫然，只剩茫然。
“对不起，飞白……”她憋了好久，讷讷道，“我……”小黛垂下眼睛，“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是了，她又忘记她之前是失了一段记忆的。飞白失神片刻，见她愧疚，又道，“没有关系。”她温声道，“你若记不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记得。从现在。”
那些破碎的，重新拼起。遗失的，再次寻回。一瞬，一天，一月，一年，她不信小黛始终记不得。
“那么……以后我也可以学着管家么？”因为刚才的愧疚，她的声音小小的，谨慎地问着飞白。
她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温顺依赖着自己，飞白没有回答，凝视着她的眼里满是怜意，靠近她轻轻蹭了蹭。
“不需要这样愧疚，小黛。那不是你的错。”
她并不想提起这桩事，于是又用手指轻挠，小黛最怕痒，一边皱眉笑，一边微微避开，飞白看见她的眼角不知何时有了些许细细的纹，畏畏怯怯地挤在一起。不是老去，不是衰颓，而是被生活压迫烙下的憔悴印迹。这并不是很显眼的细节，此刻却像一根根针一样扎进飞白心里，令她忽觉一瞬空茫和抽痛。她轻轻一碰，又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她还没到而立之年，她还只是个姑娘。时间真是残忍，从不为任何人留守。
小黛对她长久的沉默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困惑地道，“飞白？”
“嗯。”飞白回了神，勉强一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倒没有。”小黛摇摇头，“只是刚刚感觉有点……奇怪呢。”她歪着脑袋，到底词穷，只好作罢。
“你是我妻，以后自然要你掌家主持的。”飞白柔声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呢……”她低下头，一刹目光盈盈如雾。
小黛听见她语声微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氤氲开，她抿了抿唇，然后用力地点点头。想要安慰地摸摸飞白的脸，却被她侧头躲开了。“不要，小黛，我没事。”她喃喃道，“没事的。”
小黛知道她一定不愿让自己察觉到她的脆弱。她乖乖收了声，也不问她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紧紧攥着她的手。有身边人在，去哪里也都不再重要。
“走吧。”飞白眼角一刹晶莹闪过，随后微微笑起来，带点恍惚，为她们一路走来的艰辛。
*
青绵镇位于太湖之南，毗邻吴江，这座江南小镇不大不小，比之县城，更少了些嘈杂喧嚣。
河水自南北穿镇而过，一带黛瓦粉墙，绿柳拂水，舟楫摇橹声声，从盈盈碧水上缓缓行过，充满生活的鲜活气息。
不知何时，城西的一条巷里，多了一户深居简出的人家。平日里只有一个年轻男子进进出出。似是下人，看举止，却又不像。
这条巷子里大多是处了十几年，知根知底的街坊邻居。平时白天也不会刻意大门紧闭，好走街串巷，妇人们在河边洗衣的时候亦会互相闲聊，打发时间。
不是没有人在茶余饭后提起那户人家，都对此心怀好奇。
“真怪，半个月了，从不见那家人主动出来打过招呼，真是奇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莫不住着的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谁知道呢，普通人哪有那么多规矩。那家平时倒也安静，只是有时候经过那里，偶尔能听到些年轻姑娘的声气。”
“看那家下人衣裳都是好料子，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你们说，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姐和男人私下相授，然后私奔跑到这里安顿？”有人嘻嘻笑，“若是这种事，自然也不好意思声张出来……”
“或许是下人拐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女儿呢。”有人煞有其事道，“遇见这事也只能忍气吞声。”
提起这些八卦，众人都兴致盎然。
“说起来，我倒是有次见过那家姑娘，还是给他们家送衣裳的时候。倒不像是你们说的那样没规没矩的小姐。”
众人连忙凑趣道，“看见了吗，长什么样？”
妇人想了想，笑起来，“那家小丫头只说是她们家小姐身子不好，来这里养病的。我才将衣服给她的时候，有个高个儿姑娘走出来和我道了几句家常。” 她眯了眯眼，“那模样可真俊，举止也是斯斯文文的。短头发，白净脸儿，像是那私塾里的女先生一样。看那气派，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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