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又忽然开了一道缝。我要暂时把纸笔全都收起来。
大约半小时前,我的门又自动打开了。一只漆黑如无星之夜的蝴蝶从敞开的窗户飘然地飞进来,落在我覆着被子的身上。我向蝴蝶一伸手,它就飞起来,落在我手上。这一举动好似发出了什么信号,越来越多的黑蝴蝶从门缝、窗户里挤进来,在床脚聚集成汹涌的一团漆黑。
那团漆黑的蝴蝶最后变成了人。我不记得有什么生物是背上长蝴蝶翅膀的,只能笼统地把他描述为“人”这个万用的代词。那人像是长得英气俊朗的女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像祝先生那样,是面容阴柔的男人。他罩在黑色布衣里的体形也雌雄难辨,我觉得他可能是什么神异的精灵所化,但他一开口,我就知道我猜错了。
他说,昨夜我们的笔谈真是不愉快。
我赶紧翻出了昨夜的记录:伊该谢亚,自光中所生的第一天使,地狱的君王。
灰律已经失效,现在的我没有任何防卫手段。只能往被子里缩一缩,再缩一缩。
这位天使相当的没有礼貌和自觉。他未经允许便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一屁股压住了我最喜欢的紫罗兰碎花床单。那双翅膀轻轻地扑闪,虽然如最最华贵的明翼锦缎那么美丽,却在我的床单上撒满了黑色的鳞粉。
恶心死我了,就更别说他还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盯了好几分钟。
“我只是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那样对我说话,叫我滚。”他一边盯一边说。
我直接告诉他,就凭你的黑火印记,你永远是我父亲的奴才,也就是我的奴才。这话在天使面前说无所谓,然我是断不敢在祝先生面前说的。我不敢再看到他眼里的“哀”,看一次就够了,我害怕那种感情,它像蘸了苦酒的钝刀子一样割我。
果然,地狱君王伊该谢亚把他的左手往背后藏了藏,发狠道:“我会在地狱里给你留位置的,妖女。”
我也回敬他:给我留头等套间。
接着伊该谢亚又化作黑色的地狱蝴蝶,一团一团地飞走了。
我不知道他突然来这一出戏是做什么。他为什么只耍这些没有用的花招而不直接置我于死地。我相信他绝对做得出来,只是……也许暂时做不到?又是一个无从猜测的问题。
罗真来了。
他在我这呆了大概两个小时,八点钟的时候又开始了上次的循环。我说你就在这待一会儿吧,我一个人无聊得很,罗真便涨红了脸,落荒而逃。
他说他去过奈林斯宫了,本来只是在跟踪阿德杰,但阿德杰又笔直地往奈林斯宫去,他便只好跟了过去。阿德杰比昨天还要憔悴了,他肤色更加苍白,眼窝深陷,罗真用了一个词:“行尸一般的”。我很难去想象当时的场景,故而只能用苍白的笔墨把罗真对我说的话再重复一次。
奈林斯宫大门上“你将偿还”的血字还残留着,在索贝安宜人的人工夏季里干结成赭石色,被灰色的铁门映得更加骇人。罗真潜伏在阴影里,看着阿德杰把铁门一手推开。要怎么去形容这个“一手推开”呢。阿德杰好像只用了普通的凡人肉体的力量,就把奈林斯宫厚重的铁门扭曲成一团,随手抛开。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心话儿说,奈林斯宫方圆几公里,祝先生大概根本发现不了阿德杰。
罗真说,奈林斯宫里没有一丝光,七十二永火熄灭,完全是黑暗,厚重的、有质量的黑暗。阿德杰在那灭顶的黑暗中是唯一的颜色,看起来仿佛是他要面对奈林斯宫里无尽的邪毒怨恶似的。
但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呀。
罗真站在奈林斯宫外面,犹豫着是进去阻止阿德杰还是在宫门外静观其变。就在他还没犹豫出结果的时候,宫内的黑暗仿佛活了一般朝着空间中的某点坍缩而去,形成一团跃动着的漆黑火焰。火焰被无形的力量塑造出形体,是一顶王冠的形状。而头戴此黑火冠冕的,正是我的养父祝先生。
单凭罗真的复述,我没法去揣摩祝先生当时的语气。
“出来说话。”
祝先生这么命令道,于是阿德杰就在熊熊燃烧的黑火之下瘫倒下去了。一片单薄的影子升起,没有厚度也没有温度。罗真说他刚看清影子有条蝎子的尾巴,祝先生就叫他过去。
“你们的时候还没到。”祝先生说,“滚回去告诉伊该谢亚,第六日日落之后,地狱之门会为你们敞开。你们可以离开索贝安,但在这之前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罗真问我伊该谢亚是谁,我说是一只到处掉粉的扑棱蛾子。我没说错吧。
但是祝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第六日日落以后,他们的时候就到了,就可以在索贝安里横行霸道了吗?祝先生已经完全不作抵抗了吗?我问罗真,罗真摇摇头,没说话。可能他也不知道吧。后来,有蝎子尾巴的影子消散了,阿德杰昏迷不醒,罗真把阿德杰背回了宿舍。
“阿德杰醒来以后说自己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是地狱的景象,熔化的钢水,黑色石块,带羽翼和光环的天使和拥有昆虫和其他邪异特征的恶魔在一起工作和生活。他还说,灰律失效是因为咒术的源头不再能维持机能,德阿尔姿石碑遭到外部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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