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空青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更是模糊一篇，这次他只能依稀看到坐在床边的人影。
凛如，凛如，是凛如……
意识到陆空青醒来，那人影微微一晃，似乎是想起身离开。
陆空青大惊之下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愣是直起身子一下子搂住了那人的腰，“别走。”凛如，别走……
那人的身子在瞬间僵硬得像一块铁板，在陆空青将有些发烫的脸贴在他背上时，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渴……”陆空青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道——先前他说想喝水，凛如都没有理会他……
闻言，那人轻轻拍了拍陆空青的小臂，示意他放开。
陆空青使劲摇了摇头，随之将小臂圈得更紧了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又会像之前那样叫也叫不回来地走了。
那人无奈之下只好就着这个姿势，伸长了手臂去倒床头的热水。
等他倒好了热水，又犯了难——这怎么喂？
那人低头看着腰间环着的白藕似的手臂，心下也是不舍得就这么放开的，只得端高了杯子，在陆空青小小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圈。
此刻那人才正对着陆空青，露出的脸哪里是宋凛如，分明是与陆空青仅两面之缘的钟杳杳，可陆空青又哪里看得到呢？
钟杳杳低头望着陆空青，将手里的杯子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想就这么喂他，可水偏偏进不了嘴里，顺着嘴角流至下巴又流入胸膛。
陆空青似乎是被流下的水珠冻到了，轻嘤一声将脸埋入了钟杳杳的小腹。
钟杳杳身子又是一僵，盯着陆空青头顶的小发旋半晌后，才下定决心拿起手中的杯子，猛喝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抬起陆空青的下巴，俯身含住了那瓣毫无血色的唇，将口中的水缓缓渡了过去。
陆空青早就渴得嗓子眼都干涩到发疼，感受到嘴里突然流入的清水，连忙吞咽起来，一下一下的，凸起的喉结顺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着。
这样连渡了几次水，钟杳杳觉得差不多了，便扶着陆空青的肩膀哄着他躺下来。
陆空青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想走，只得更用力地收紧手臂，“别走……不可以……”
不可以没了淮渝之后，连凛如都没了……
“不走。”钟杳杳也不觉得此刻在他腰间的双臂勒得他胸闷，反而觉得胸口是极畅快的。
他的手从陆空青的尾椎抚上来，指尖顺着背脊来回滑动，“我不走，乖，你先躺下。”
“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乖。”钟杳杳一边柔声哄着，一边慢慢松开陆空青的手臂，扶着他的背让他慢慢躺下来，又小心地给他盖上被子。
躺下来以后，陆空青觉得脑袋更沉了，眼皮也格外重，他已经很累了，却还是不肯休息，或者说不敢闭上眼，“不……”
钟杳杳一只手抓着陆空青的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拍着陆空青的胸口，丝毫不觉得厌烦地哄着他，“别怕，不走，我不走”。
他才不走，他才不舍得走。
他总觉得，在自己跟那些囚犯干架拼命的时候，在那个女人粘稠猩红的血溅到自己脸上的时候，或许更早，在他父母黑白的遗像挂在黑白的墙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他不想死，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活。
他拖着一具行尸走肉，干着下作龌龊的勾当，凭着他也不知道的原因，就这么苟且着。
他以为他就这么苟活着，等到最后这副躯壳烂在某个角落的时候，他的人生也就这么结束了吧。可偏偏在那个和往常一样灰暗无光的日子里，发臭烂掉的他被陆空青捡了回去，小心安放起来。
腐朽的骨头抓住一束光就这么暗自生长。
他想要靠近，却又暗暗卑怯。
陆空青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自己这样的垃圾凭什么上去横插一脚，去弄脏他本该干净明朗的人生。
他明明卑怯着，却又忍不住滋生着欢喜，在心里为自己找寻着一个又一个得体的由头。
瞧，他都看在眼里呢。
那个人对陆空青多差劲呀，平日里一副对陆空青情深义重的模样，却在陆空青生病的时候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也不是想要趁虚而入的意思，可陆空青很难受的样子呀，难道要他视而不见吗？
而且是陆空青一直要他别走的，这让他怎么走呢？
云动，风起，拂起了窗帘。
一束光射了进来，照出钟杳杳眸子里粼粼的暗光。
他低头，抓着陆空青手的那只手，缓缓抬起来，在陆空青的手背上极轻极浅地吻了一下。
“如果可以，从今以后，让我为你而活。”
……
漆黑的室内，一方手机屏幕持续地亮着，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陆空青的手机。
一只手熟练地挂断了来电，按灭了屏幕。
钟杳杳盯着此刻漆黑的屏幕，等待着它第三次响起。
来电号码并没有备注，第一通被他当垃圾电话挂掉了，没想到第二通马上就打来了，垃圾电话会连打三次吗？
手机屏幕马上又亮了起来，这次钟杳杳没有按灭它——来的是短信。
“陆空青，这么快就不听话了？”
啊，看来不是垃圾电话啊。
钟杳杳刚看完，那个号码又再一次打了过来。
钟杳杳的手指停在接通键前，迟迟没有按下去。
怎么办，要不要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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