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为什么这么真实,”杨剪微微蹙着眉头,看自己的手心,“干活还能把手磨破皮。”
“你也可以带我去干别的啊,坐公交绕着北京走,我们的钱还够坐上好几圈。”李白挨上他的肩膀,表情无辜又天真。
“哈哈。”杨剪干笑两声。
“你是觉得你在做梦吗?”李白又问。
杨剪没回答,在梦里承认自己做梦,是不是就要醒了。他暂时还没那么迫切。端上两碗粉找了张稍微干净一点的桌子,李白捏着勺子筷子,嘴巴也闭上了,低垂着脑袋没再多问。
但他帮杨剪把鲫鱼的刺都挑了出来,那么细那么碎的骨头,找也找不完似的,他的筷子尖却是又快又准,在手边堆起一小撮,熟练得就像是条件反射。
而杨剪怕麻烦到了一定境界,的确不爱吐刺,一般做法是大的拔出来,小的咽下去。
现在这种关心真是……无微不至。
“你是来找我的?”杨剪忽然问。
“我?”李白把碗推回他面前,抬眼想了想,郑重点头,“当然。”
见杨剪不语,他咬断一筷子米粉,又道:“这家店好好吃哦,十年二十年以后不会倒闭吧。”
杨剪还是不吭声,去前台加了一份煎蛋,扣进他碗里。
“看到我,你有没有想到什么?”李白撑住半边脸,用筷子捅破半熟的蛋黄,“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话的,不用再去给我加东西。”
杨剪笑了,还真就顺理成章地不再跟他聊天,迅速吃完自己那一份,弄得李白也不再细嚼慢咽,端起大碗呼噜噜喝汤,喝到小米辣,捂着嘴呛红了双眼。
“你急什么?”杨剪偏偏还要逗趣似的问他。
“我以为我们马上还要去干活……你不想花姐姐的钱,我也不想花!”
“继续说。”
许是看出了杨剪眼中的狐疑,李白的声音更低了,已经不剩下什么底气:“那……除了干这个,你,我们,还靠什么赚钱?”
“运货,打字,修电器,帮人遛狗,什么都行,”杨剪还是直直盯着他,“给我两百块钱,我可以保证毕业之前没人敢放学堵你,范围从车公庄到东直门。”
“你还是不要老打架了。”李白眼巴巴道。
杨剪笑了笑,想,打架确实不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装作和我很熟?
而李白偏偏不自知似的,仍在说着“我们”,“今天吃饱了,我们还是去学习吧,”从他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明显的灵机一动,“夏天的时候,我们在乒乓球桌上写作业,还记得吗?你坐桌子上,一直抽烟,在我的本子上打大叉子。”
杨剪想说“胡扯”,他上个月才抽了第一支烟,在那之后,也没再破费给自己买上一包,又谈何上瘾。
“有吗?”说出的却是不痛不痒的话。
李白让他想到幽灵,与“鬼”存在某种微妙差别……凭空出现,本身就像无稽之谈,却很难下重手去驱赶,竟能让人自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透明的家伙跟在身后很久了。
巧合是不能回家也不想留在教室的时候,杨剪还真想过利用一下操场上的器材。
“有啊!”李白信誓旦旦,“有好多夏天呢,我们写了好多好多题,你要我学习,我就不到处瞎玩,但我现在还是这个烂成绩。”
“那就不是态度问题,是笨的问题。”杨剪总结道。
“我就是笨,你要我怎么办!”
“我教你,”这话是从齿间流出的,怎么说得这么自然,好像把回忆的分歧也合并了,“以后上一个大学,我继续教。”
7.
李白张着嘴,呆住了,杨剪也对自己感到惊讶,之后匆匆离开,又匆匆爬回地面骑上车,两人都各怀心事,保持沉默。
杨剪心知自己确实不能再说了。先前还觉得是梦,是鬼,是一抓就散的东西,现在却觉得如果真的能够一起上大学也挺不错,这是什么离奇发展?
填补源自缺失,可是自己真的有这两种东西吗?缺的那一块,是给李白留的?
并没有吧。
如果现在他回头看着李白,就会感到难过,新鲜裹着陈旧,是在冰箱里放久了从心儿里开始发蔫腐烂的水果,所以他把老二八骑得飞快,目不斜视。归根结底只能怪那座天桥,黄昏时汗透的校服被冷风吹成冰,推着车,他们饥肠辘辘,顶着鸡皮疙瘩从那桥上走过,却是谁也没有打哆嗦。那时杨剪微微抬着下巴,用眼底去看那颗下坠的太阳,有关以后要做什么,也不过随口一提。
“我要学物理。”他说。
“物理是最赚钱的专业吗?”李白绕在他身旁,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单薄得轻飘飘的,能用翩跹形容,像是长出了翅膀。
“不是。”杨剪的回答没有迟疑。
“你可以去学医,学电脑,学商科……”李白转身对他,枕着落日倒退着走,“比尔盖茨是干什么的来着?”
“我要找到自旋大于5的粒子,产生超出光速至少几万分之一的速度,快过引力,逼近极限,”杨剪自顾自地说着,目光落在李白脸上,却又仿佛穿透他看得很远,“我要发明一套能产生这些条件的机器。”
“我听不懂。”
“宇宙弦是可以拨动的,时间是可以形变的,我能遇到过去的自己。”
“那未来的你呢?”
“就遇到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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