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伯鱼再一次见到卫论是开学前两周,他因为乐团排练提前来了,而卫论在搞工程测量。
白花花的阳光里卫论穿着一套连体的工装服,头上戴着鸭舌帽,帽子后面顶出一个尾巴一样的发团。
卫论弯着腰在看他三脚架上的水准仪,他的前面有蹲在地上画点的女生,卫论的侧脸发红,显然是在太阳下晒的,汗水一颗颗顺着他耳后到下巴的线条往下流。
木琵琶的某一位家长是市民乐团里的负责人,下半年为木琵琶捞到了一个机会能让他们民乐团去出个一首曲子的节目。木琵琶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把民乐团十几号划水能人都提前两个礼拜叫了回来。
新生军训是开学前一周开始,延续三周。提前两周回来学校里几乎没有人,都是提前来练习的社团,或者来搞工程测量的工科院系学生,学校里冷冷清清。
这次伯鱼背着巨大的包还拉着两个箱子,卫论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面是无论如何也会见到的。
卫论和他最初见到的时候一样感觉敏锐,伯鱼刚刚接近几步就察觉到了有人,他略略偏过头来,和伯鱼四目相对。
暑假后程卫论对伯鱼气得要死,他能够感受得到伯鱼的变化,这小子没有像个快乐的二百五一样每天没心没肺等不到回复也不气馁地给他发生活中开心的事情,沉默变成了他们俩之间最常见的状态。
起初卫论以为是伯鱼家里在忙着干农活,后来他主动的视频邀约,伯鱼在镜头里满脸都写着尴尬和不高兴,卫论自己心里也凉了。
在这段上学期才燃烧剧烈的友谊里,伯鱼一直处在主动的状态,所以他一旦变化起来卫论的感受就特别深刻,他固有的自尊像是被剃秃的长发公主的高塔,决不允许任何心思的泄漏。伯鱼既然冷淡,他就绝不会主动。
尽管这能带来长时间的心理上的煎熬。
他为小唢呐感动过,惊艳过,为他打过架,认为他是自己人生到目前见过的最心思纯净的小孩。
于是他煎熬了将近两个月。
伯鱼看到了卫论的一脸冷漠,眼神像高压枪,却是喷出冰沫的那一种,他看起来十分暴怒,眉毛压得很低。
伯鱼心脏来了个极速蹦极。
他一生中经常有呐呐的时刻,但这次最让人伤心。
伯鱼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左手的箱子里放了给卫论的吃的。卫论说不喜欢,可他还是带了。
两个人对视了堪比一个世纪的几秒钟。
卫论心里的激烈运动绝不比任何一个人要少,他在尴尬来袭之前想到的是伯鱼似乎瘦了,那件黑色敞口白袖边的唐装外套衬得他又白又清秀,只是脸上表情写满了斗争和纠结,五官都要揉在一起般滴下羞愧的水。
他便赶走了尴尬,心软了。
“我工测中午结束,你来找我吃饭。”卫论下达了命令。
伯鱼的脸突然亮了起来,两颗黑眼珠水银似的发光。
他在愧疚的两个月里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维,他在那场梦里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
他羞愧又甜蜜地笑了起来。
“那我收拾收拾东西下来找你。”
还行。卫论心想,主动让步并不算太难,主要是伯鱼识趣。
他一直看到伯鱼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大树后面,却没注意到心里桎梏着的坚冰层化去了一点点。
伯鱼觉得自己能理解卫论百分之七十的内心想法,除了卫论百分之三十情况下捉摸不定的艺术家人格,他几乎能够凭借自己的愚钝和坦诚拨开卫论繁杂的情感思路直抵他的本意。他猜测卫论并未感受到这份让他羞愧的喜爱,但是卫论为他而让步,尽管只是吃饭的命令。
足够不易,让人珍惜。
今天那百分之三十的艺术家人格显然没发作,卫论做完了一组测绘,同行的女孩累得满脸涨红,卫论就先行解散,各自吃饭。
他刚把三脚架折叠收好,伯鱼就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卫论拒绝了女孩一起吃饭的邀约,绷着嘴角夹着三脚架正面迎向伯鱼。
“宿管好严格呀。”伯鱼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东西满满的,一直在打他的小腿,发出沉闷的声音,“说提前回来还不行,我还要让民乐团指导老师开证明,晚上拿给他。”
伯鱼嘟囔了一句:“可能最近不太平吧。”
来的学生不多,食堂窗口有限,伯鱼自然而然去吃清汤抄手,而卫论选择了麻婆豆腐的石锅饭。
伯鱼和卫论面对面坐下来以后,伯鱼拍了拍大袋子,面上微红:“我给你带了点特产,你散给你室友吃,都不算很甜的。”
他看卫论不说话,自己竟也局促起来,手心冒汗。
“谢谢。”卫论干干地挤出一句。
伯鱼:“没事的没事的,今年我们家里自己做的东西特别多,就都带了点。”
卫论沉默地看着石锅上方袅袅的白雾。
伯鱼心中惴惴,飞快地瞄他一眼又低头,接着又偷偷摸摸地看一眼。他现在没办法判断卫论的艺术家人格无敌敏感神经是不是发作了,只好乖乖的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坐得笔直。
就飞快的几眼,他心里的喜欢都要扑棱着翅膀飞出来。
他好喜欢这个人,但是当个朋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没办法去得寸进尺,所以喜欢要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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