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烨大婚那天,灼灼红妆绵延十里,喜乐情曲响遏行云。
文武百官整齐地立在大殿外的台阶两侧,朝那个身着大红色喜立在台阶下的女子行着注目礼。一向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此刻也坐在了慕容璟烨的身侧,欣慰地望着台阶下的女子。
而慕容璟烨只是目光清冷地望着众人,心里却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压抑。
“跪——”
随着宣礼官的一声吆喝,总人纷纷在大殿外跪下。
立于慕容璟烨身后的太监行至跪于阶下的女子面前,将手里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宇文将军长女宇文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温恭而贤淑,今受祉而克娴内则。信可嗣音椒房往者统六宫而慑掖庭,以金册宝印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朕训,端礼后宫,表正天下。钦此!”
接着,一宫女将盛着金册宝印的托盘置于跪在女子身后的丫鬟手里。
“宇文氏琉璃叩谢皇恩。”
“兴!”
宣礼官奏礼完毕,那个叫琉璃的女子在身后另一丫鬟的搀扶下起身,一步步朝慕容璟烨走去,踏过铺着嫣红地毯的台阶,朝慕容璟烨端然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请起。”
慕容璟烨将她扶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不远处的城楼上,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那里,苍白的面容几乎接近透明。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似那年阳春三月时飘落的梨花。
那时,御花园的花还未开全,他像一抹孤独的幽魂倒在她脚下。
他说,救我。
救我。
两个字,就像逃不开,挣不脱的宿命一样。
或许,从一开,就是一个错误。
她望着从大殿到紫禁城外的十里红妆,漆黑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
“时光愁,难回首。离歌声声叹白头,一朝烟雨几度秋……”
礼乐声罢,却有清冷的歌声随着凛冽的寒风飘入所有人的耳中。低沉婉转,经久不绝,如芙蓉泣露,若杜鹃啼血。每一个音符仿佛一把尖锐的刀,深深,深深地,插入聆听者的心里。
慕容璟烨在听到歌声的瞬间,端着茶碗的手蓦地一抖,任滚烫的茶水将手背烫得通红。
他站起身来,循着歌声望去。一眼便望见了不远处的城楼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在漫天的飞雪里,她就那样静静立在那里,望着城门的方向。仿佛下一秒便会羽化飞仙般地飘然升天。
“续繁华,又何处。离人桥头独踌躇,几经离殇泪如柱……几经离殇泪如柱……泪如柱……”
歌声还在继续。
他隐约看见城楼上那个清冷的女子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倾城微笑。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挽歌!挽歌!挽歌!……
他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见,城楼上那抹白色的身影,像一只孤独的飞鸟般纵身一跃。
“挽歌!!!!!”
撕心裂肺的吼声如野兽的咆哮。
……
从城楼跳下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不远处那个男子痛苦的呼唤。
挽歌。
他喊挽歌。
她摇摇头,自己又幻听了。
他正高高坐在龙椅上,满目含情地望着自己的新娘。
他正温柔地端着酒杯,与自己的良人共饮合彘酒。
他怎么会喊自己呢?
可是,那个朝自己飞奔过来的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男子不是他又会是谁?
她看见他一贯清浅的眉目里充满了恐惧。
她看见他望着自己跌落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她闭着眼落进他的怀里,却仿佛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挽歌!朕的挽歌。”
他紧紧地搂着她,像搂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这个他十二岁便遇见的女子,这个护他十年周全的女子,这个他生命里唯一害怕失去的女子,此刻她就这样脆弱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皇上……”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雨滴落在湖面一般,在空气里卷出一圈小小的涟漪又瞬间消失不见。
“叫朕璟烨,叫朕璟烨。”
“皇上,你哭了。”
挽歌缓缓抬起手,将那些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泪珠轻轻地抹去。
“朕没有哭。朕怎么可能哭呢!”
慕容璟烨的声音颤抖着。
“朕说过,你的命是朕的。所以,只要朕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死!”
“是吗?”
挽歌始终面容平静地闭着眼。忽然,一口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滴在胸前,染红了她雪白的罗衫。
“挽歌!”
他吃力地抬起骨折了的手将她唇边的血拭去。
“宣太医!快宣太医!”
他发了疯地朝不远处的侍卫们吼。
“没用了。”
挽歌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上城楼之前,我喝了一整瓶朱砂泪。”
飞扬的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落在她染血的罗衣上,落在她和他的身边。
“挽歌!你怎么敢!朕告诉你,你若死了,朕让整个上官家为你陪葬!”
“整个上官家?”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继而睁开眼望向城门的方向。
“上官家不是已经灭了么?”
慕容璟烨望着怀中女子生无可恋的表情,忽然就慌了。
“朕让人撤掉上官稹的尸首,朕这就命人将他厚葬。你得为他守灵,所以,挽歌你不能死……”
说完,他便朝身边的侍卫下令。
“传朕口谕,将城门上上官稹的头颅和身体撤下,择日厚葬!”
“遵旨!”
目送着侍卫离去,挽歌将目光落在慕容璟烨的脸上。
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模样。却已不再是她记忆里的男子。
她说:“璟烨,那年梨花满苑……若我们不曾遇见,该多好。”
语罢,她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他的脸庞,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挽歌——”
痛苦的吼声惊飞了栖息在枯树上的老鸦,它们扑扇着翅膀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慕容璟烨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失声痛苦……
而挽歌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像个沉睡的孩子。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另一只手护在小腹上,以一种防卫的姿态。
雪那么白,那么白呵。风那么冷,那么冷呵。
若一开始,便不曾遇见,该多好。
可是,挽歌,若不遇见你,谁能护朕十年周全?若不遇见你,谁教朕弹琴,谁为朕酿酒?
挽歌,你告诉朕,若不遇见你,朕该为谁描眉,为谁挽发?若不遇见你,朕该如果活着?
挽歌,朕没有告诉你啊,你就是朕的命啊……
喜欢相府嫡妃请大家收藏:(m.bxwxco.com)相府嫡妃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