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等待的眼泪是倾斜的海(2)
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去看过许珊一次。她已经辍学,零散地在一些专柜做促销。她那么漂亮,见人就笑,大家都愿意买她的东西。他去她家的时候,她一边抽烟一边笑着跟他说,我爸半年前心脏病突发死亡,家中的全部积蓄变成几张白纸,妈妈也越来越怪异,至于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一年也难得见一次。
短短几句,轻描淡写地道尽了生活的艰难,可是她依然笑,泽轩哥哥,我这一生,好像已经可以看到结局。
他回去,不顾父母的责骂毅然放弃了从小立志北上求学的目标,将所有的志愿全填上本市的高校。他对她说,姗姗,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知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照顾你。
无论世事险恶,人生多舛,这个承诺永远不变。
『五』
某天晚上,小茹偷偷地把我拉到宿舍外面,神情严肃地跟我说, 锦乐, 我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谭泽轩?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想了想,是的,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我从来不懂得要否认自己的感情,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很爱他。
小茹的眼神很复杂, 欲语还休的样子, 她沉默了好久,转身要走, 锦乐,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连忙拉住她,到底什么事你说啊,你要急死我啊?
我们僵持了好久,我焦急得只差没跪下来求她了, 她反复的欲言又止更让我产生了无端的恐惧。最后, 她终于悄声地跟我说, 今天我去教务处盖章的时候, 隐约听见老师们讨论有人冒充学校老师骗钱的事情, 他们说,怀疑……怀疑……
她话说到这里,我全明白了。我全身一软,差点儿跌倒,可是我那么努力想要掩饰我的慌乱,怎么可能?小茹,死八婆,造这样的谣,我就当没听过, 别再跟别人乱说了, 谭泽轩要是知道了非灭了你。她扶住我, 眼睛里有些同情的意味,锦乐, 我有什么必要造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朋友一场,我不想看你执迷不悟。
我定了定神, 脸上浮现苦笑, 事情毕竟还没定论, 再说泽轩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他还不至于落魄到这一步吧。
小茹最后走时丢下一句话,苏锦乐,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的走廊里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夜里的风很凉,我很努力地抱紧自己企图多一点儿温暖,可是没有用,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我一个人对着黑暗默默掉眼泪,我多么想给他打电话,从他那里获得一点儿信心,只要他说没有我就相信。
可是我不敢,我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爱得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让你爱得很想很想为他死。
他之于我,许珊之于他, 就是那样的意义。
我靠着灰白的墙壁剧烈却无声地呜咽,像一只受了伤却无处藏匿的动物。那个夜晚,因为这不能言喻的悲伤,而在我的记忆中永垂不朽。
好几天,他都没有出现,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他的声音里透着疲倦,面对我的关心,他说,我没事。这是第一次,我那么执拗地要他出来见我,我在电话里义正词严地说,谭泽轩,你要是今天不出来见我,我就去死。
他当然知道我不会去死,可是他还是出来了,也许他确实需要一个出口来倾诉。
我们约在安静的咖啡馆,他选了个角落里的座位。短短几日,他憔悴得没了人形,我还没说话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哽咽着说,我知道,不是你,对不对?
他点了一大堆的食物狼吞虎咽,听到我这句话,略微停顿,接着,又继续暴食。我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掉眼泪,安静地看着他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他终于抬起头来,他说,锦乐,如果可以,我也好希望我心里那个人是你。
但是,没有办法,你明白,对不对?
时间嘀嘀嗒嗒地过去,我凝视着他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的眼睛,我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是的,泽轩,我都明白。
『六』
他就这样将一切承担下来,学校看在他品学兼优,又是初犯,加上他父亲动用了所有人脉,终于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可是他父亲当着那么多人掌掴他的时候,躲在楼梯间的我难过得好像要死掉一样。他的档案上永远有这不光彩的一笔,无论他走到哪里,这历史如影随形。
泽轩,我真的为他不值。
可是他的笑容那么淡然,他说,因为我爱,所以值得。
我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诉说我内心的感觉,那种复杂的、混合的、难以言表的感情,除了对许珊的嫉妒,还有对他的敬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男生可以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么坚定,那么执着。
同学们大概都清楚他是背了黑锅,所以并没有刻意与他生分,倒是他觉得十分愧对宋芸,不仅把钱还给她,还特意找我陪他一起去向她和她妈妈道歉,她妈妈理所当然没有给他好脸色,还把他送去的礼物都丢出门。宋芸追出来道歉,他使劲地摇头,宋芸,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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