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能够在官场中混的人，即便不是“精豆”，至少也不是“傻冒”，谁没有几个心眼？只不过有的用来防身，有的用来害人，有的用来做正经事，有的用来搞邪门歪道罢了。往好里说，这种“心眼”或“心计”也是一种政治素质和政治智慧。官场上风云变幻鬼神莫测奥秘无穷，没有多少人能掌握全部的内幕和秘密，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尤其是那些敏感问题，大家都讳莫如深，这就全靠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没有足够的心智和敏锐，你就不要再在那里混了，混也混不出名堂来。
身居官场的人都知道，对于政治家来说，许多事情并不在于它是否正确，或是否有道理，而在于能不能给它一个合理的说法。只要这个说法成立，让人“无话可说”，事情就能成立，就站得住脚。比如让高长河接班而不是文春明继任，刘华波就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说法：“主要是考虑跨世纪接班的问题。文春明毕竟五十五岁了，只能干一届；而高长河只有四十七岁，起码干两届。”这个说法是能够成立的，省委也可能当真是这么考虑的，因为“经验证明，一个相对稳定的领导班子，对一个地区的持续发展是非常有利的”。但这并不排除当时还有别的考虑，还有别的因素在起作用，而这些“别的”却被冠冕堂皇的官话遮掩了。所以姜超林“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当年那位老班长说的话”。在姜超林看来，以他和刘华波的特殊关系，又是两个人私下里谈心，应该是能说些真话，说些心里话的。
不能说刘华波说的是假话，但也未必是心里话。姜超林应该知道，一个人，一旦担任了一定的职务，站到了政治舞台的中心，就身不由己了。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怎么想就怎么说。田立业不就因为平时说话比较随便，便被他姜超林认为不堪重任，硬从县委代书记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吗？在官场中，许多事情是不能说，或不能明说，或不能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的。一个正直的政治家所能做到的，最多也就是像康德说的那样，所说必须真实，但没有义务（其实也没有可能）把所有的真实都说出来。那些没说出来的真实怎么办呢？大概也就只能靠大家去猜测，去揣摩了。
事实上这种猜测揣摩也或明或暗地受到鼓励，只不过说得好听一点，或者猜测得对头的时候叫“领会领导意图”罢了。所谓“猜测得对”，其实就是领导要你猜测时你猜测，而且猜对了路。作为一个领导人，尤其是高层领导，说话总是很原则的，很得体的。真正的意图就靠你自己去心领神会。比如刘华波和马万里都说反腐败和搞改革不矛盾。但刘华波的意思，是不能因为发现了腐败的个案，就否定平阳的干部；马万里的意思，则是不能因为肯定平阳的成绩，就不查案子。可见同样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或在不同的场合说出来，意思也不一样。不过这又是不能说穿的。你就是猜对了也不能说，不能张扬。如果嚷嚷出去，那就是犯傻，比猜错了还糟糕。
所以，官场中人要有心计，也要有城府。而且，官位越高，城府也就越深。大奸若忠，大智若愚，没有足够的心计和城府，便很难身居高位。刘意如就感叹刘华波当年做市委书记时，是那样意气风发，现在却变成“十足的老官僚”了。这也不奇怪。官位越高，责任也越重，目标也越大。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很可能被下面当了令箭，也很可能被政敌抓了把柄。高长河只不过说了句“霓虹灯下有血泪”，不就闹得沸沸扬扬，差点酿成大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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