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科举。
事实上,禅宗的兴起与科举的发展几乎同步——唐代科举之盛,肇于高宗之时,成于玄宗之代,极于德宗之世;而惠能成为六祖,南宗成为正统,怀海进行宗教改革,也正好在这三个时期。何况与百丈怀海同时期同辈分的,还有南泉普愿、兴善惟宽、药山惟俨、丹霞天然、天皇道悟等等,均为一时之选;而科举完全成熟,禅宗大行其道,则又都是在唐以后的宋代。请问这是巧合呢,还是天意?
都不是,是理所当然。
前面说过,消灭士族地主是隋唐的历史使命,庶族地主也迟早要登上历史舞台。因此,当门阀政治穷途末路日薄西山时,科举制度就被发明出来。它不但为帝国的文官集团建立了人才库,实现了官僚的儒生化和儒生的官僚化,也相对公平地为天下读书人提供了进身之阶。贫寒之士不用考虑门第族姓,凭借自身努力就能一步登天,由布衣而卿相,岂非另一种意义上的立地成佛和普度众生?
的确,寒门也可以做官,文盲也可以成佛,这就是新时代,也就是大唐梦,而且是可实现的。难怪庶族与禅僧要惺惺相惜了,因为他们共同挑战着血统观念和门第观念;也难怪禅宗会成为时代发言人了,因为正如玄学化的般若学是门阀地主的意识形态,禅宗则属于勤劳耕耘的寒门庶族。战胜了关陇勋贵和山东豪门后,他们将成为时代主人。
何况禅宗还告诉大家,入世与出世,求官与求佛,并不矛盾,因为成佛只在一念之间。金榜题名固然好,科场失意或削职为民则无妨退而参禅。这就为那些苦读于寒窗,颠沛于仕途,沉浮于宦海,纠结于穷达的人,提供了得意时的憩息地,失意时的避难所。当然,是心理上的。
与此同时,士大夫和知识界的心境开始变得平和,思想和文化也开始倾向于内省。因为安身已由科举解决,立命则可以交给禅宗。科举保证了国家的稳定,禅宗保证了心态的平衡。从此,中国人的目光便不再停留在外部世界,而更多地投向了内在心灵。这是中唐到两宋的基本调性。
时势造英雄,也造观念。
当然,这同样有一个过程,而且也同样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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