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念望她:“希望如此。”他稍挪动了下右腿,低眼道,“我知孟大人有密奏直达之权,还望你莫要与皇上提起我受伤一事。”
孟廷辉利落道:“好。”她转身,“可将军也须答应我,伤未好之前,不得出战。”
狄念迟疑着不肯答应。
“否则倘叫沈大人在京中得知了……”她慢慢又道,“还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
他蓦地一扬浓眉:“她……”
孟廷辉笑笑:“她念你念得发狂,夜里在御街外等报不走。”
狄念一双黑眸中灿然发亮,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伤未好之前,绝不出战。”
她心底不知怎的有些酸楚,借话道:“将军在营养伤,北事不可久拖,我既已抵赴大营,便当尽早入关与北戬咨议和事。将军可否即刻遣人往赴关内通报此事?”
狄念点头道:“这就叫人安排此事。”他见她多日疲劳以致脸色不佳,劝道,“晚一两日没什么要紧的,你从京中一路北上,须得先好好休息一场。”
孟廷辉确也乏了,便不与他争,口中应道:“汤成此番虽为副使,但没必要随我一道入关去,就留他在营中以助我文书往来用。”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允你一人入关。”狄念的眉头又绞拧起来。
她淡淡一想,道:“那便叫黄波陪我去吧。黄波应变机敏,身手又好,狄将军总还放得下心吧?”
狄念沉脸:“此事过后再议,你且先去休息。”说着,便高声叫人入帐,带她去歇息。
孟廷辉无奈,只得依他之言先去进食睡觉。
大营东面特意给她支了个小帐,与士兵们的营帐横道相离甚远,又离中军大帐很近,以方便她这几日在营中的事务。
士兵将她带过去时,黄波就已在外面等着她了。
“孟大人。”黄波见她来,脸色微微一松,“之前伙兵送了吃的来,你用过膳后便早些歇了吧,属下替你守着。”
孟廷辉招呼他一同进去,道:“从京中到金峡关,一路上都辛苦你了。眼下已至我军大营,便不需再有那么多的顾虑,你一会儿也不必守着我,只管去睡吧。最迟后日,陪我一道入关会北戬朝使去。”
黄波一听她肯让他陪她入关,当下惊喜万分:“如此甚好,属下也不必担忧大人会出什么事儿了!否则属下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尽想着要如何报与皇上知晓呢。”
营里的膳食比不得京中,食物粗糙且不新鲜。她心思本就不在歇寝,看了这饭菜更没胃口,于是就只吃了一点儿,又道:“想当年我刚入朝不久时,也是有赖黄侍卫护我周全。黄侍卫于我之恩助,我永不会忘。”
黄波哪敢受她这话,当下结巴起来:“孟大人言、言重了……”
孟廷辉打断道:“不过你须得提前答应我,到与北戬议和时,莫论何事你都得听我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你陪我入关。”
黄波忙不迭地应道:“那是自然!”
她想到营中还有一千余殿前司亲兵,有些不放心道:“那些亲兵多是禁军骄子,往日里没受过什么战火历练,此地不比京中三衙,须得叫他们注意防备着点。”
黄波笑了笑,道:“大人只管放心。这些亲兵在这边不过是等着护送大人回京的,待与北戬议和的事儿一结束,大人与汤大人也就该启程了,断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孟廷辉脸色有些黯,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他退去休息。待黄波走后,她才踱去帐角榻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地埋头躺了下去。
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再睁眼时,是被帐铃声吵醒的。
她浑身酸乏,双腿间因骑马被磨得有些肿痛,虽知外面有人找她,可在榻上躺了半天都起不来身。
营中除她之外再无女子,许多事情做起来都是不便。
那人不敢放肆进来,就在外面高声道:“禀孟大人,北戬大军来人,与狄将军约于今日午时送朝使入关,将军命属下来请孟大人之令。”
孟廷辉张口,声音有些沙哑:“允北戬之请,我一会儿便去中军找狄将军。”
那人领命告退,帐里帐外归于沉寂。
她闭了闭眼,随即费力撑起身子,理好衣物,下地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走去案边摊纸研墨。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中带了青草香气,又隐约有马粪的味道。时而有士兵的操练声从远处传入帐中,伴着枪戟碰撞的清脆响声。
她落笔时,手指有轻许颤抖。
可终还是一气呵成,小小的正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薄宣上,这么多年来,次次若是。
她将其封好,又放进专呈密奏的盒子中,加锁加印,然后走出去叫人找黄波来。
黄波不一会儿就听令而来:“大人,可是要去找狄将军?”
孟廷辉点头,将盒子交给他,轻声道:“先将这个送去军前驿官处,使人即日发往京中,然后再随我去中军大帐。”
临行前,狄念几番叮嘱,又让罗必韬亲自送她二人去金峡关北戬军前。
山峦远看如刃,近看成峰,横亘在两军之间的是险关窄道,翠树蔽天,野花飘香,步步相连皆是尘。
北戬来人甚是风姿俊挺,一身绢布甲穿在身上竟不似武官,倒像个偶习骑射的世家子弟,见了她与黄波,远远地就叫士兵前去执马相迎,态度甚是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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