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外人看来，就像是被挤下水的一样。
可是这一切，都被景妃娘娘看在眼里了。
春儿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由此落下了病根。
而我，却在游湖第二天，被景妃娘娘宣到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逐风。”
“名字不错。”景妃娘娘终于说出了那一句我等了九个月的话，“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我在金兰宫待了十五个月，传出了无数消息，却从没有暴漏过自己。
嬷嬷说过，作为一个细作，能无限接近核心，却能全身而退，这才是最上乘的。
那些动不动就玉石俱焚的人，是十足的傻瓜。
而我心中，却不曾要求自己成为一个上乘的细作。
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景妃娘娘不是没有怀疑过我，却不曾只怀疑过我一人，她身边五六个亲信个个都有充足的理由和把柄在她手里——
而我的把柄，则是冒名顶替入宫。
这是死罪，所以她不担心我会忤逆她。
只是她不知，其她女孩的把柄，多多少少，也是我“创造”出来的。
譬如玲珑，她和太监偷卖宫中的物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心存感激。
譬如飞儿，她与侍卫私通，这其中我给偷送过几次信件，她亦感激。
譬如小满，她多次偷偷出宫看望年迈的父母，每次回宫，都是我打点的侍卫。
……
她们感激我的宽仁和隐瞒，而娘娘则感激我的告密和忠诚。
我在这样的夹缝中积累着自己的人脉和名声，也在寻找着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这个机会，随着景妃娘娘的小公主的诞生，来了。
彼时，虽然魏家还没有像后来那样明目张胆地迫害陛下的子嗣，害得他要秘密保留龙种，但是宫中盛传，那些夭折的小皇子小皇女，都和魏妃娘娘脱不掉干系。
她们只是不知，这其中也有几笔是景妃的手笔。
等到景妃娘娘也身为人母的时候，她才开始担忧起来，我自看出她的忧虑那一天起开始计算，等了足有一个月，才上前献策。
“娘娘，这件事福祸相伴，逐风倒有一个点子，只是要娘娘您忍痛割爱——”
景妃歪着头打量着我，毋庸置疑，我此刻已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军师。
“说说看。”
“宫中盛传皇子皇女早夭是紫金宫所为，其中真真假假，我们也辨不清，可是，如若娘娘先下手为强，反客为主，就能让陛下有一个充足的理由，一举拿下魏家——毕竟，残害皇亲，死罪一条——”
是啊，死罪一条，这一点，对于魏妃娘娘适用，对于景妃娘娘，也同样适用。
景妃娘娘的小皇女半岁早夭，陛下悲伤异常，可是就是这个时候，却抖出了宫中最大的丑闻——
有人亲眼得见，是魏妃娘娘的人下的手。
那个某人，自然就是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了陛下。
他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奴婢没有……”
“如果你乱说，或是到时候说自己看错了，朕就割了你的舌头，剜了你的眼睛。”
“奴婢没有看见，也没有说过，一切都是景妃娘娘的主意。”
把景妃娘娘卖出去的同时，我还献上了先前搜集的景妃娘娘迫害皇子皇女的证据，其中几手，和我也脱不掉干系。
皇帝自然是震怒的，因为他自己的阵营，居然先出了这般的荒唐事，更荒唐的是，景妃娘娘本是想在众人面前把魏妃娘娘绊倒，因此找了不少中立的来作证。
这一下，就算陛下想替她瞒着，也是瞒不住了。
我被投入大牢，但只做了三日。
听说，魏妃娘娘向陛下说明，魏家早就发现景妃残害皇族，一早派了我作为细作进入金兰宫。
我被放出来之后得到的第一桩任务，就是捧着三尺白绫，赴金兰宫。
彼时，景妃娘娘那抹不甘的绝世红颜，就在我面前晃动，那嘴角轻轻勾起，说，“真没有想到，居然是你。”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会走到这么远，落得这么深，变成了今天这个，连我自己都不认得的自己。
正式回到紫金宫做事之时，魏妃娘娘身边已经有了三个得力的贴身宫女。
魏家的老人葬月。一路爬上来的惜花。还有刚跟了娘娘不久的煮雪。
我是第四个，除了惜花，我最年轻，但是我却在入宫第一天，就被娘娘指为“四大宫人之首”。
那个时候，嬷嬷很欣慰地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可以不必再斗下去了，你已经混出来了，孩子。
我却知道，这并不是我的战争的结束。
实际上，我的出宫之争，才刚刚开始。
这一场战争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终于在两年前与我匆匆一面后，再次粉墨登场。
被囚禁的王爷壁风。
魏妃娘娘十分疼爱的一个弟弟——亦或是，男人。
“帮我——”
“我若帮你，你能答应我，日后做一个明君么？”
“我若成龙，你则成凤。”
那时他并不懂得我的摇头和笑意，他也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分化皇后娘娘和魏家党羽，通过多年的人脉假借皇后之名为壁风找寻士卒和党羽，借皇后仁慈大度挑动小妃子们互相争斗，惹得皇帝陛下无暇壁风积聚实力——
最后，我竟不得不与桂嬷嬷正面交锋。
这一切，都是一条早就铺好的路，我不过是不能自制的走上了这条路罢了。
对皇帝暴政的怨恨和不满由来已久，当被囚的王爷成了起义的符号，当变革的思潮自上到下开始翻滚扑沿——那速度，甚至比我预想得还要快——
一个王朝的覆灭，埋葬于它的基石。
帮助壁风上位的虽有我，真正助他成龙的，却是皇帝他自己——
当大局已明，当魏皇后决然赴死，我就知道，该是我退场的时候了。
我的战争，也要随着新的帝王的到来，而全面结束。
而我向往的高墙之外，正以最新鲜的空气，呼啸地涌来。
我期待。
新帝登基第三天，大赦前朝宫女，一时间几个后门大开，轰轰烈烈的宫女奔向了她们各自的新生活——
这其中，也有我的。
当我策马狂奔而出，那身后的高墙只变成可笑的一堆砖瓦，越来越远。
而前面的天空，大地，未知的一切，温暖的故土，是那样广阔，又是那样的美好。
壁风，你曾诺我，一个天下，却不知，你的天下在红墙之内，而我的天下，在红尘之间。
说到底，我不过是生于乱世的女人，为了生存，为了出宫，为了我想念的地方，和怀念的年少，而一路摸爬滚打的女人。
我不是那个，你心中已经神化的女人。
我也不知那个，可以站在你身边的女人。
我在后宫的日子，就选在你辉煌的一瞬，结束了。
我与那个年代一起死去。
逐风而出，念离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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