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番外
下过雨的大街到处是湿漉漉的，青苔长满了屋外的石阶。大人们带着自家下堂的孩子回家。我扭过头悄悄看了身后屋里的人，松了口气，悄悄跑出屋子。在肮脏的小巷口，看到了下堂经过的堂弟。正好叔父转过身和别家的大人说话。我急忙拉住九岁的堂弟。
“你干什么啊？”
“小晓，今日夫子在堂上讲了什么啊？你说给我听好不？”歪着头，假装看不到小晓眼睛里带着的嘲笑。
没想到今天的小晓却挣开我的手，回身反推了我一把。手触到巷口石板上的刮痕，掌心泛起丝丝疼意。
“夫子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反正你又听不懂。爹爹说了，你家穷酸得要命，和我不同。就算我对你讲再多也是白费力气，你还是收收心，别痴心妄想有一天能上堂去了。”
“小晓，我这有桂花糕呢。你就讲几句吧，或者教我几个你们今天学的字可好？”
我悄悄抹掉眼眶里快掉出的泪水，忍着手心泛出的血丝，从怀里掏出昨晚偷偷留起来的还泛着桂花香的糕点。有些不舍，咽了口口水，犹豫地递给小晓。抬头看了他一眼，毕竟是小孩，就算大人们教了小孩什么，只要看到吃的，没几个可以不动摇原有的决定。
小晓也是眼馋地盯着我手中的糕点，却不轻易拿过去。“你这是哪里来的啊？我家昨晚都没吃剩下，不可能再拿给你爹爹的，你家怎么有？”
“昨日我刚好站在小贩旁，正好有个小姐姐买太多，她送了一块给我。还没有坏呢。你闻，还有香味。”故意放在他鼻子前面，小晓立刻抢了过去。
“好吧。我就再教你几个字。夫子今天没来，是夫子以前教的学生来代堂的。”
我赶紧点头答应，“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沙盘来学字。”不放心地回过头，小晓正站在原地吃着糕点。
我的肚子又开始闹腾了。苦笑了一声，我总不能说那糕点是我偷来的吧。
世上哪有人那么好心，会白白送人东西，就算自己不吃也不会给不认识的人吧。还想把糕点藏起来当做午饭，和爹爹一起吃的。谁想到今日的小晓会这么难说话。我是认命了，跑回家一趟。
再跑去找小晓，我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原地哪里还有小晓的人影啊。只能又拿起简陋的沙盘，一步一步拖着布鞋回家。
在篱笆外，爹爹脸色不太好，从记事以来就看到爹爹的脸色总是很白很白，不想小晓他们的爹爹一样会穿着很好看的衣服，他们的的脸总是红彤彤的。
“孩子，你今天去哪了？咱们该吃饭了。爹爹今天挖了好些芋头和竹笋。”
“恩。爹爹，咱们进去吧。悄悄看了爹爹放在袖子处的手指，指甲有些裂开，指缝还带着些抠不掉的黑色泥土，再看到桌上蒸好的竹笋，那竹笋又小又干枯，一看就知道不好吃。爹爹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埋头吃着难吃的竹笋。
“咳……虽然有些不好吃，但是还是可以让肚子饱点的。本来可以挖到更大地，但是……”
“爹爹，是不是隔壁宝顺的娘又抢了爹爹的？”
“不……是爹爹让给他们的。别说了，赶紧吃了吧，冷了就更不好吃了。”
“哦。”暗自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样。宝顺家总是欺负爹爹没妻主在身边，抢走爹爹好不容易挖好的东西。这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自记事以来，就只有爹爹在自己身边。
以前总是喜欢问爹爹为什么不见娘亲呢？爹爹总是含糊我，久了我也不再问了。就是时常不明白为什么邻里的大叔大婶都看不起爹爹。
七岁的时候偷偷去小晓家玩看到五岁的小晓脖子戴着黄金色的金锁，婶婶很高兴地宣布堂弟命名为小晓，小晓正坐在父亲的怀里，在热热闹闹的宴席上舔着我老在梦中才可以吃的大鸡腿。
我挠挠头，肚子在大声叫，看到一张椅子没人坐，忙坐上去，小心擦掉手上的泥沙，很高兴终于可以吃到大鸡腿了。后来被大人揪起脖子，扔在地上。连手中的鸡腿也被送给一只趴在地上的小狗狗。
想起爹爹说见到人要守礼先叫人。
也许是因为我没叫人吧。我是这样想的，朝那个大人很真心地叫着“大娘”。
那大人却大声笑了，还用脚踢我。
她们骂我是叫花子，叫我滚。我不知道什么是叫花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我用滚的。
那天肚子饿的直叫，满脑子想得是大鸡腿。
突然想到小晓的名字。也许我有名字就可以吃到大鸡腿了。
我没有名字，跑回家，问爹爹我叫什么名字，爹爹躺在床上整日咳个不停，听到这话，爹爹楞了一会，摇摇头，说他不识字。等娘亲回来就可以有名字了。
我又问爹爹什么是叫花子，为什么大娘她们要叫我滚。爹爹却是抱着我哭。我知道再也不能再问这些问题了，不然爹爹会哭得更厉害。
掰着手指，算了自己多大了，我已经十五岁了，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现在知道已经当时自己问的问题有多伤爹爹的心了。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名字，也知道娘亲不会回来的。
宝顺的爹爹说爹爹因为不喜欢娘亲娶比爹爹更年轻的人，悄悄离开那个家。娘亲也不要爹爹了。这么多年了，爹爹已经后悔了当初的决定，昨日为了我能有一份嫁妆，亲自上门去求娘亲，爹爹回来时满脸是血，手上紧握着一些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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