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强压怒火,但又知道的确如华丹青所说,只要有护咒在身,陆南川根本就不敢伤到他分毫。
“滚!带正道走狗,滚得越远越好。我是杀不死你,但我杀得了那群又蠢又毒的修仙之徒。”陆南川缓缓道,他周遭黑雾浓得像要把人吞噬,在翻滚冲腾着,“见你一次,杀你千人,我倒要看看,最后这笔账是全算在我头上,还是也会怪责你几分!”
周围蔓延的黑气,丝丝缕缕,重新回到护腕里。
两条小蛇仍缠绕在华丹青手腕上,重似千斤,他不能移动,见陆南川拿着一夜霜走进神庙,只轻声说了句:“拭目以待。”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间灰蒙混沌。
华丹青面色平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南川看。
……或者说,盯着陆南川怀中的人看。
那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很是单薄,其实在雨雾中看不太分明。但与黑夜和陆南川身上黑衣形成对比过于鲜明,也显得过于脆弱,似乎眨眼就会消失。
华丹青的眉眼本就阴柔,此时更是,冷色点点,眼中如有细碎的冰渣浮起。
陆南川抱着陆北泽慢慢走过。雨点渐大,一层黑烟覆于两人周围,隔绝了雨幕。
也隔绝了华丹青看向陆北泽的视线。
陆南川擦肩而过时,斜睨了华丹青一眼,红眸里森然杀气——
……看来是气狠了,可陆南川又能拿他如何呢?打也束手杀也无策罢了。
想到这,华丹青心情颇佳,笑了出声,笑声本压抑着,逐渐变大,才透露出几分藏不住的欢愉。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师尊没有死,他还活着。
藏青色的苍穹下,素来以温和纯善示人的三清山大弟子,捂面大笑,笑得有几分疯狂。
三日之后,锁住华丹青并封其灵力的小蛇消失。
他揉揉手腕,慢条斯理地走进神庙内,看了眼破烂腐朽的神庙内,在稻草旁半蹲下来,伸手触摸那干枯的稻草和冰冷的泥地,却像是被烫了般,瞬间收回手。
静默很久很久之后,才起身离去。
连绵阴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一身青衣的背影,隐没在细密雨帘之中,逐渐消失于青绿树影里。
远远的,只瞧见青色伞尖。
另一边,同样是三天后。
客栈里,陆北泽卧在床榻上,感到身上筋脉碎裂的痛苦终于不再那么明显后,揉揉眉心,正准备起身时,一旁的陆南川抬起手——
陆北泽见到了,紧咬牙关,丢出一声忍无可忍的轻声呵斥:“这身体尚未辟谷!”
这几天也不知道陆北泽发什么疯,他每每醒来,便又让他昏睡,而且醒过来的地点多是客栈,一看就是凡人居住的地儿。
……堂堂魔道至尊的陆南川,吃饱了撑的,来体验红尘烟火味?
陆南川愣了下,把抬起的手放了下去,道:“我下去让店小二弄点吃的。”
他想到了什么,从桌上捞起个东西,甩给陆北泽道:“喏,你的剑。”
陆北泽下意识接过,触手微冷,熟悉的感觉从灵魂深处而升,只需要这么一握,甚至不需灌入灵力,就有一种人剑合一的感觉。
正是陪伴了他五百年的一夜霜。
陆北泽眯眸道:“哪来的?”
陆南川偏头道:“啊,我心情不好,杀去三清山了,随便砍了点人,然后在你以前府邸的墙上看到这把剑,就顺带捞过来了。”
“……”陆北泽盯着他,“说真话。”
陆南川耸肩:“你爱信不信咯。”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间里,陆北泽抚上刻着云纹波浪的剑鞘,拔出半寸剑,寒意扑面而来,极轻极柔,绕着他指尖而上。
像是雀然地欢迎主人。
陆北泽“刷”的一下,猛地收回剑,薄唇紧抿。
这家客栈,落于繁花一片的锦城内,往来游客不少,此时,下面食客满座。
突然见到一身红衣的陆南川,本来嘈杂的大堂诡异地安静了几分。
这位魔界帝尊没带素来覆面的玄铁面具,也懒得在几乎没有修真者的地方易容。
一双勾魂夺目的桃花眼里,带着漫不经心的邪气。
这些明明在陆北泽身上显得克制端方的长相,在他身上,偏有种肆意风流的味道,就连薄唇边勾起的笑,都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有几个姑娘不住地往他身上看,脸颊飞红,但到底没敢出声。
这位身上邪性太重,狂傲明显,一看就是块难啃的骨头。
“店家,来点吃的。”陆南川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周遭屏气凝神的人,才瞬间放松了下来,窃窃私语。
正在招呼客人的店小二连忙道:“好嘞好嘞,客观,您要点什么?”
即便是修仙之人,在未辟谷之前,也是要饮仙露、食灵果以洗涤经脉的。
但陆南川降生之时,陆北泽已辟谷。
就没见过他用膳。
陆南川也不知道要让他吃些什么,只好随意指了一桌,道:“和那桌一样的就行。”
那是一桌子油腻的肉食,真要給陆北泽吃了,他要上吐下泻好几天。
“一碗阳春面。”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边楼梯上响起,有人在缓缓下楼,“多谢。”
陆南川歪着头斜眼一看,自言自语道:“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相。”
而那边,真的死过一次的陆北泽,一步步慢慢下楼。脚步很缓,但是很稳。
啧。
陆南川眼不见为心静地撇开脑袋。
“……这?”店小二对陆南川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嗯,按他说得来就行。”陆南川无所谓,他指尖一弹,啪嗒放了片金叶子在柜台上,道,“饭钱,做好了送上来。”
店小二:“……”
他魂游良久,将金叶子往嘴里一送,咬了口……是真的。
昨天的住宿费也是金叶子,今天的一碗面也是金叶子,他真怀疑这是那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是不是不识数,什么交易都是一片金叶子???
陆南川才转过身,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下了楼的陆北泽,道:“你跑下来干什么?”
陆北泽没理他。
现在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多次险些不能容纳他过于强大的元神。多走动一下,还是有好处的。
陆南川也不恼,等到陆北泽下了最后一个台阶,才一提他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地把这才十五岁少年的身体拎起,向楼上房间走去。
这大庭广众之下,想必陆北泽为了那笑死人的礼节,不会闹腾。
陆北泽才试着挣扎了一下,陆南川就阴恻恻地飘来一句话,道:“再乱动,本座就勉为其难,抱你一抱。”
陆北泽:“……”不知是羞是恼,他白皙的侧脸起了红晕。
他俩总是这种截然不同的行事。
就像是并蒂而生的莲。一为白,一为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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