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我该怎么办,继续道歉认错?这招我练过啊,和他相处这段时间,我没干别的,全用来反复自省,抱憾罪孽深重了。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我无论如何都倒腾不出诚恳谢罪的标准规格,只心里害怕地要命,害怕他来,害怕看他生我气的表情,甚至害怕他就此把我列为拒绝往来户,形同陌路。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翻山越岭觅到蒙尘的记忆深处,那个漆黑夜晚我也如此这般无助。好久远的过去,我以为不再记得,掸去尘埃,竟和此刻情绪交融,愈发刺痛。我紧咬牙,拼命甩头,没有什么会挥之不去,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抹灭……
“舅舅!”
我癫狂地甩头自虐进行正酣,严小茂高亢的童声急插入耳,于是我脑袋顺着他声音的方向一甩而去,以极不自然以及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原理的抽筋状态定格,唯有一双尚能转动的眼睛追踪到一幅感人至深的温馨场景。
严小茂小短腿跑得飞快,四肢大张跳进夏亦扬的怀里,那小脸在夏亦扬的劲窝一阵乱蹭,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什么。最后干脆伸出俩发糕似的小胖手托在夏亦扬的腮边,小嘴跟蜜蜂采蜜似的毫不客气地啄起他的脸颊。
太温情的一幕,我不忍打扰,扭正脖子悄声走近他们,不知是该热泪充盈感动于舅甥重逢后的喜悦,还是道声抱歉灰溜溜地转身离开,自清门户。
抬头之际恰巧迎上夏亦扬投来的目光,与其说如以往那般看不出端倪,倒不如说像清清淡淡的随意一瞥,看见什么又看不见什么,无关紧要罢了。
从小到大,习惯被人忽视,我早已学会不去在乎,直到面对眼前这个人,顷刻土崩瓦解。我不明白,他笑我,气我,恼我,可以应对自如。为什么他眼底无波,倒令我有点心灰意冷,说不出地失落怅然。
平时挺能白活的一张嘴,启齿几次无话可说,脑中即便充斥各种歉意说辞,却字字生刺,无法一吐为快。
严小茂从夏亦扬怀里支起头,揉着半睁不闭的眼睛,低喃:“舅舅,回家吧,我困了。”
他微笑点头说好,转身离去。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严小茂忽然对我喊道:“姐姐,快走啊,天都快黑了。”
天籁般的童音如向我抛来的救命稻草,哪来得及踌躇,我深忧夏亦扬会即可否决,任我自生自灭一样,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回程的车内,我和严小茂坐在后座,他一上来就脑袋枕上我的大腿呼呼大睡。我内心忐忑,滋味难抒,扭脸对向车窗,留恋急速滑退的跃动夜景。从灯火稀疏到满城辉煌,从车少人寡到喧哗热闹,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已经坐到离城中遥远的郊区,本就满溢的歉意,又被随之而生的后怕烧滚,炙热灼心。
可我偏就提不起丝毫勇气说一句话,任凭愧疚愈发浓烈。一路上,我明明有很多次跟他说抱歉的机会,可我现在却只能沮丧不已地看着他把早已熟睡的严小茂抱进房间。
偌大的客厅里,我坐在单人沙发上对着严小茂紧闭的房间门发呆,严济楚翘着二郎腿品着咖啡看书,还问我要不要来一杯。
他不惊不扰的态度,我很难不怀疑是不是他在咖啡里下剧毒。虽然怕被我识破,却表演淡定过了度。事后我才知道,他在手术台上待了一天,没等为找不到儿子着急呢,儿子已经安然无恙地被夏亦扬送回来了。
“严大夫,今天的事儿对不起,是我做事不稳妥。”我收回视线,郑重地站起来,向严大夫深鞠了一躬,真心实意地表达歉意。
“你先坐下。”他放下咖啡,挥手示意,轻问,“那小子骂你了?”
我摇摇头,他要真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也许能舒坦点,不至于这会儿低落地想逃之夭夭。
“严茂和他很亲,也是他在国外这几年唯一挂记的人。你无缘无故带走严茂,他肯定会非常生气,你能明白吗?”
“明白。”怎么能不明白呢,他的冷淡漠视都快把我憋疯了。
“那你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了吧。”严济楚肯定的语气不像要给我任何提点,他端起咖啡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轻带房门。
细微地撞击声如鼓锤落定,敲进我心里。该说的话早已于脑中反复草稿数遍,提起勇气我来到严小茂的房门口,手指在即将触碰到门那一霎那又被我死死攥紧。
夏亦扬这个人,我实在摸不透。若即若离地对我好,似友非友地帮助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蹙眉一眨眼,我都绞尽脑汁想读懂他的情绪,被他左右,进而沦陷了自己的情绪。好比此刻,我优柔不前,惶恐极了他冷漠的眼神,怕又被彻底打败。
这不是我吴念陈做事风格,我向来勇往直前,无畏无惧。握紧的拳头凌空一挥,我用尽底气冲门口大喊:
“夏老师,对不起,你别不理我。”
糟了,我没打算说后半句话的,太没羞没臊了。不等里面的人先有动静,我脚底板抹油,夺门而出,边跑边自我催眠,有钱人家的门板都是隔音的,他也许根本没听见。
私自离院后的第二天,主治医生给我做了细致的全身检查,终于大笔一挥准我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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