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之后的三天我流了六七次鼻血。我想着应当不是普通的上火所致，但一考虑到像我这种常年被小叔和慕容谦接力双打的身体底子，也不至于有个什么小伤小病就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便也没再多管。只是，和小叔相处时，我还是会多加注意，生怕他忧心。
这日睡过午觉，我和小叔正坐在花园里激烈讨论咱们镇国将军府需不需要开一间书坊来提高品位的问题，多日不见踪影、神出鬼没的苏涵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吓了我一跳。
我瞅着苏涵衣冠不整，眼下明显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苏副将？”
苏涵神情恍惚地瞅瞅小叔，再瞅瞅我，似乎魂魄猛地归位。他对小叔作了一辑，道：“将军。”一张嘴，尽是浓烈酒气。
小叔皱了眉，用眼神指指仅剩的一张石凳，吩咐道：“坐。”
苏涵依言坐定。还不等我们发话，他的目光便扫视一圈，定格在我的脸上后，那眉眼顿时拧成一团，他喊我：“小姐。”
我一愣：“干吗？！不要以为你一副在外被占了便宜、生不如死的模样，我就会同情你！”
苏涵咽了口口水：“属下不敢。”
“那你在想什么？”我放松警惕，扯下他头发上的一根鸟毛，翻白眼道，“这几天你是去体验牛郎倌的人生了吗？”
“不……不是。”苏涵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是……太子。”
我表示没听懂。
“慕向南？”
“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我，道，“小姐前些日子和太子吵架了吧？”
闻言，小叔也一起看向我。
当时小叔在为傅瑾的事伤神，往往在军营待到半夜才回，恐怕也没听说多少那日水阁中发生的事。我不欲给小叔平添事端，也没主动告诉他。这会儿突然说起，我摸着腰间酒壶，模棱两可道：“其实算不上吵架，大家道不同而已嘛。”
苏涵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才说：“太子他……情绪很低落。这些日子，他每每都要醉倒方能入睡。”
“这么严重？”我讶然。慕向南还是不是将来要担大统的男人了！
苏涵敛下眼皮：“属下不敢欺骗小姐。”
“所以？”
“所以我这些日子，其实是……陪酒去了。”
我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
他一边揉着额头，想是欲缓解宿醉后的痛意，一边继续说着：“太子喜欢念叨小姐的事，事无巨细，都能如数家珍。从与小姐相识到如今……太子的喜怒哀乐，许多都是关乎小姐的。”
“别说了。”我摆手。
苏涵像是听不见：“太子还说，他向来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更清楚一国储君不应该感情用事。可每当遇上小姐的事情，他就不能自已。原本身处高位，手握重权，应是他一生最为幸运的事，可是……小姐让他觉得，生在天家有多不幸。”
“苏副将！”我皱眉，“你逾矩了。这些事，便是他亲口对你讲，你也应该听过即忘。现在由你的嘴说出来，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那可是当今太子的私密话题！
苏涵被我这一喝，仿佛彻底清醒过来，即刻收了声。
我叹口气，摸出酒壶来打算灌一口麻痹自己，但在小叔一副想动手打我的犀利表情下，我还是默默地把酒壶塞了回去。
“有何打算？”小叔问。
我用手撑住头，道：“我注定只能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若这局面使他痛苦，那也是迟早都需要适应的。他生来是太子，有他必要行之的道路，而我的恣意妄为，会使我无法跟上他的脚步。”
片刻后，小叔道：“我只提醒你，若单是因道不同而渐行渐远，那便算不得真正的人生至交。”
末了，小叔又站起身，迈出两步：“气得够了，就去看看他。你也知道他是太子，无法如你这般，为重视之人豁出所有。他肩上所担，是整个大燕。”
话音未落，小叔漫步离去，剩下我和苏涵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我埋下头，扭来扭去。
苏涵惊悚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应道：“说吧，这厮在哪个酒楼醉生梦死？洒家去会会他！明明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居然还为了一个胸比我小的女人险些对我放箭，这笔账是得好好算！”
苏涵目瞪口呆。
半炷香的时间后，我对面的人方回过神，傻傻地指了指东边：“一品楼。”
我为何感觉如此不妙？！
踌躇了好一阵，挨到日头偏西，我才晃晃悠悠地飘出了日月楼。路上我逛了两间书坊，又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边走边吃。平时眨眼就到的路程，愣是被我从黄昏行至了入夜。我好不容易踏进了一品楼，掌柜见是我，还险些两眼一闭晕过去。我对他的胆小十分嗤之以鼻，往他跟前豪迈地扔了五锭金子，淡定地摸鼻子道：“找两个小二在三条街以外蹲着，如果看见那个穿蓝衣服，浑身散发出不幸福气息的男人朝这个方向来，一定要迅速通知我！明不明白！”
掌柜无语。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胆小！我只是在尽量避免家暴事件！”
掌柜立刻窃笑：“好的姑娘，我明白了。”
我哼了一声，接着趾高气扬地问：“上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一看就是待宰肥羊的富贵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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