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聂谌显得孤独又沉寂,仿佛褪去了平日的骄傲和沉静。
董有昕犹豫再三,说:“小哥哥,我要回乐山了。”
聂谌微微皱眉:“……因为那条短信?”
“不完全是。”董有昕语带怅然,“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回去扫过墓,是我不孝。”
“不怪你。”
聂谌截住她的话头。
董有昕苦笑:“哪怕那条短信只是一场空想,我总该回去上柱香的。”她目光转过,落在不远处亮着灯的房间,缓缓说,“我还要让她看看江山。”
她过去一生都在力图获得他人认可,无论是生身母亲还是陌路相逢的路人。而现在,她选定了她想选的人,选择了她想选的路,亦希望让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认可。
她希望他们知道,她会过的很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将她打倒。
聂谌说:“我不喜欢江山。他与我说的唯一有价值的话是,他认为,我该给你选择未来的权利。所以,我给了。”他顿了顿,“小九,你不需要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真正爱你的人,就会爱你真实的模样。”
“我从未听你说过这样的话。”董有昕静静微笑,“谢谢你,小哥哥。”
即使不赞成她的决定,即使不喜欢江山,他也尊重她的选择并愿为之披荆斩棘。
董有昕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带着一碗泡面回了灵堂。
她把面递给江山,对聂明昌的遗像说:“爷爷,别把你孙女婿饿坏了。”她依旧像聂明昌在世一样同他闲话家常。
“我只会煮泡面了。”董有昕笑,“您可别生气啊,我不常吃的。”
照片上的聂明昌睁着眼睛,仿佛在瞪她。
董有昕按了按酸涩的眼角,同江山说:“我跟小哥哥说过了,办完丧事我们就回乐山。”
江山放下手里的筷子,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里多呆些日子。”
董有昕摇头:“我怕我再不回去,真的找不到卷宗了。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还能逃避到哪里去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静静望着门外的无边夜色。
江山觉得心里有些堵,食不下咽。
他忽然想起了在丽江初次见面的董有昕。在那之前,他认知中的董有昕,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而在丽江,他见到了一个骄纵、倔强又善良的小姑娘。她会蹲在地上耍赖,敢跟着仅有一面之缘的他奔赴人烟稀少的雪山冰川,在相识三天便能开口表白,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后来才发觉,她像只刺猬一样,斗志轩然,气势昂昂。
当下的董有昕,慢慢变成他原本计划中希望她变成的模样。
可这样沉默、挣扎的董有昕令他觉得心头郁郁。
江山的思绪走得很远很远。他想,他的初衷并非如此,而是要坚守本心,还她公道。
董有昕离开之后,他静默地站在聂明昌的遗像前,想了很多很多。
而现在,这很多很多的话又从喉咙间退却,烟消云散。
董有昕万分冷静地问:“回了乐山,我该做些什么?”
江山顿了顿,才说:“先看卷宗,如有疑点,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提起诉讼,要求重审。”
她抱着膝盖坐着,又慢吞吞地问:“如果再也找不到真凶,我该怎么办呢?”
江山沉吟片刻,极其认真地说:“无论是否找到真凶,我认为,对你本身来说,做出提请重审的决定已经足够了。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该因为上一辈的时间而虚耗时光。”
“我要是早些认识你,是不是这十五年就不会这样浑浑噩噩?”
江山低声说:“我以为,我的出现,是你噩梦重现。”
所以,他才害怕她得知真相后退避三舍。
董有昕对于回到乐山翻案之事始终逃避,可他也不过是逞一时孤勇,不愿细想罢了。
只要董有昕翻开卷宗,看到江启零,或许她脑海里就会如聂谌一般,将所有事实连接成线。
乐山是小城市,同姓的人很容易便有亲缘关系。
“不是。”董有昕浅笑,露出一边淡淡的梨涡,“你是我十五年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江山静静凝视她,用几近温柔的目光描摹她微笑时的样子。
厄运将她送至他的身边,却令他们彼此都更坚强。
江山抬头看向聂明昌的遗像。
这一刻,他是感激聂家的。感谢聂谌,感谢聂明昌,甚至感谢聂家,将董有昕从深渊里带走,教导她长大,赋予她一腔勇气。
她坚强,善良,美好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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