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族与盍稚诸族的联军来势汹汹,半月里便将畈州与固州边境的几处郡府端平。虽则是些荒僻边地、本就没几多驻军镇守,仍使得朝野震惊,一时窃窃私私多有口舌。敌军就好似开了天眼一般,将这边排兵布阵、调军遣将都揣摩得通通透透,边关每急脚传来战报,无一捷报,俱是噩耗。
几战下来,将士们气势大落,城池失守益多。孟谌也镇日心神不宁,连连召众臣入内宫议事。
万红庵这厢里,虽则没了孟谌的召幸,不需去赔身下气地察人眼色、讨人欢心,却也不见落得清省。严玉郎那日把话说得决绝,被他记在心底,想起时总一阵心烦意乱,日间里寝食难安,仿佛有大事将生。每每发起慌癔来,总少不得要遣人去煮几壶茶汤与他吃了,才可勉强安心宁神。
这日万红庵右眼皮又一阵突突跳窜,朱琛去烹了茶来,翠岫便在跟前侍奉,倒了满满一盏与他。万红庵接过正抬嘴要喝,却见本是澄亮清透的汤面上却漂着一层浮沫,若是怠忽了还不定能察觉,便又递还过去。
翠岫见了不由瞠舌:“怎会这般,准是朱琛那呆鹅脑做事没个计较,不知染了些甚腌臜的进去,白白糟蹋好物。”说着要将茶汤泼去。
万红庵抬手拦住,疑道:“可是茶叶在府库里积久了,生出些霉灰?”
“霉灰哪里是这模样。”翠岫说着又将茶盏端到万红庵眼底,“这还是上月里严大将军从郁州进献来的紫芽茶,端的又嫩又香,拉了几十车进京,分送给诸大夫爵爷,没见着哪个讲它不好的!”
听得翠岫这般说,万红庵心下更是狐疑。他家原先本就是做茶油生意,各州郡府道哪里水土得宜,适合种茶采茶,他自都了若指掌。经营这许多年,还没听谁说道过郁州有甚稀奇茶叶,反是毗邻京畿的复州,正是个雨日丰沛、好产茶叶的大州。严玉郎也曾在复州做过许久郡守,想必不会不知,如何又要舍近求远,忒忒从偏处劳神费力地将那十几车茶运进京来?
一面想着,万红庵一面又将那茶汤接过细细端详,只见上面黄黄白白、细小密匝的一层,确不像霉灰,倒似是米面里掺杂的糠末秕粉。
万红庵豁然间开朗,想到郁州虽则无甚茶叶出众,却一向盛产谷粮。随即心头一震,大呼不好。猜想严玉郎此番进献茶叶莫不是个幌子,实则是将大批的谷物掺杂其中,私藏入京以备时需。若是如此,想必他行这事已不是一回两回,京畿周围也不知被他囤了几多粮草。
边关战事吃紧,孟谌本嘱意严玉郎不日便率雪甲军开赴边疆,严玉郎却每以整饬未及央求暂缓行军,迟迟不发。氐族攻势益急,孟谌似已在斟酌,要将洈邑四面守军全全发派,以解危情。若真如此,虽则边患可缓,然而王京空虚,恰不正给人可乘之机?届时倘有人与氐族里应外合,使之腹背受敌,都城恐难全矣。
本是炎炎夏日,却有一股寒意自万红庵脊梁骨里渗入,侵进他四肢百骸,竟端不稳那茶盏,一个哆嗦间打翻在地。上好的青瓷裂成四瓣,只作嘣嚓一声,就似矛戟相交之际战鼓的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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