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瓷杯摔在地上,碎了。
郑听雪循声望去,看见沈湛躬身去捡地上的碎片。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手指却不知为何神经性地微微抖着,碎片在手里没拿稳,将他的指尖划破一道细口。
郑听雪放下正在擦拭的白梅,叫了一声:“沈湛。”
沈湛放下没捡完的碎片,走到郑听雪身边,“怎么了。”
“让下人去捡,想喝水的话再拿个新的就好。”郑听雪拉过他的手,拿过纱布剪下一条,把他手指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将伤口包扎起来。
“不想让别人进来。”沈湛低声喃喃,“他们又给你下毒怎么办。”
郑听雪低头给他缠纱布,“我的手和腿已经好了,不会再有人给我下毒。”
沈湛一愣,惶急问:“腿好了,然后你就要走了吗?”
郑听雪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镇静微冷,“沈湛,我不走。”
他们如今住在聂家主宅里,隔壁就是聂冬闻的房间。下人们不仅要服侍各位主子,还要服侍这位从江北远道而来的郑家少爷。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境况,如今一个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怪异得可怕,连私下议论都不敢,那几个负责郑听雪和沈湛他们房间的下人更是一天天地祈祷老天爷保佑自己小命,莫要被主子们的仇怨牵连得死无全尸。
住进聂家的要求是郑听雪提出来的。沈湛听到他这么说时露出一脸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表情,“为什么?”
“这里吃住不方便,也冷。”郑听雪说。
“那我们可以住到山下的镇里去……”
“镇上人多,我不喜欢。”
“可是……那也不能住到聂家去啊。”沈湛有些无措地看着郑听雪,“他们都在那里,聂踏孤也在那里,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杀不了我。”
沈湛摇摇头,他逐渐焦虑起来,反复对郑听雪说,“会的,他们会想办法杀了你,尤其是聂踏孤,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暴躁,郑听雪便搂过他的腰靠近过去,平缓带着冷意的呼吸拂过沈湛的脸颊,令沈湛的注意力顿时就被他的气息全数转移,不再记得上一刻为何不安和愤怒,眼中只剩下郑听雪的脸。
“那你就守着我。”郑听雪注视着他,“沈湛,还是说你守不住我?”
沈湛急切道:“守得住,我不会让他们碰你。”
郑听雪“嗯”了一声,“那就走吧。来鲜卑这么久,是时候去拜访你的家人了。”
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聂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聂冬闻的情绪最为激动,他甚至跑到聂踏孤面前大发雷霆,“聂踏孤,你怎么能让那姓郑的住进我们家?还让他住在我的房间隔壁!你是在故意折辱我么?!”
聂踏孤无奈道:“这不是只剩下你隔壁的空房了么,三弟莫要想多了。”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让他住进来?而且你不是去杀他了吗,可他现在还好生生站在我们面前!”
“是啊,我明明是去杀他的,他吃下了红梵莲,可是为什么他没死呢?为什么他还活着……真奇怪啊,你不好奇吗,三弟?我可是好奇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现在就去朝小白梅讨教。多有趣啊,竟然还有我杀不死的人,三弟,你就不想把他留下来,看看他还能做出多少惊人的事情吗?”
聂冬闻喘着粗气瞪着聂踏孤:“你这个疯子!我告诉你聂踏孤,你必须立刻把他杀了,否则等到他反咬一口,到时候我们全都要玩完!至于你那废物儿子,你最好别再指望他再替你卖命!”
“别这么方寸大乱的,冬闻。”一旁的雾月终于懒散开口:“只有恐惧的人才会大吼大叫,难道你怕那个毛头小子了?”
“我才不怕他——”
“那便看着吧。那小子自己要来,我们就放他进来,看他究竟想捅出个多大的窟窿。”雾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森寒笑意,“到时看戏看腻了,再将他的头割下来就好……看在那颗小脑袋还算合我心意的份上,我可以把他好好装起来,放在我的房间花架上,让他永远都漂漂亮亮的。”
“可你每次说不走,最后都会走。”沈湛委屈地说,“你没有一次听过我的话。”
郑听雪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沈湛的手指包好后,依旧与他互相牵着。沈湛的手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细细地发抖,皮肤冷得像冰。再一看他的眼睛,眼珠的颜色似乎更淡了,即使没有光照进去,也因为过于浅淡的颜色而闪烁着异样的灰光,看上去宛若生了翳一般。
郑听雪轻轻捏住沈湛的下巴,令他稍微抬起头,如此能更好看清他眼睛的状况。
“眼睛的颜色变淡了。”郑听雪说,“是因为蛊虫的原因吗?”
沈湛乖乖让他捏着下巴,答:“不知道。”
“说实话。”
“真的不知道。”沈湛见他不相信自己,着急起来,“原本说是没有显症的。”
郑听雪半晌没说话。他的视线下移到沈湛的胸口,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他的衣领解了。
衣物滑开,露出沈湛苍白的脖颈与胸膛,以及心脏位置上,大片青黑的淤痕和愈发清晰的血管脉络。自从回到鲜卑之后,准确地说,是自从郑听雪差点被毒死之后,沈湛的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眼睛颜色变浅,皮肤冷得像蛇,而原本干净的心口上也一点点蔓延出病变般可怖的斑块。而沈湛也越来越安静,郑听雪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就靠过来听,让他去做什么,他全都乖乖照办。但是他的话变得少了,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搁在腿上的手时不时细细战栗,时而捏紧了,时而慢慢松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