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姨父开了口，但显然已经脱离了语境，从而显得有些突然。“友鸣那孩子还是挺善良的，性格温和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也不要着急，也不要操什么闲心，我们不也是从少不更事的年龄走过来的嘛，我们就让他自己的路自己去走，总是有路可走的。”
罗友鸣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对姨父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分，毕竟识得几个字的人和一个文盲泼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你可拉倒吧，歇歇粑粑卖卖粽子，就他跟他父亲一样的怂样子，他能往哪里走？他要是能走出公社我就相信他了，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出门就是死路一条。”姨娘的话语，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刻薄，或许他自己也是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好在姨父没有再接腔，便也没有了下文。
那天下午，罗友鸣斜挎着蓝布做成的书包，其实那只是一个布口袋，接上了一条长长的绳子。学堂在另一个大队，距离也不算远，只三五里路而已，对于在乡间长大的少年，十里之内那都算不得距离。太阳有点烈，罗友鸣走的很急，临出村口时，他的后背上发出轻微的“噗”地一声。不用说，那一定又是被谁扔了土疙瘩。罗友鸣愣了愣，走出十几步后才忍不住回头看，果然就是那小子，他叫赵全寿，每天像是准时候在村口似的，专门就是等着罗友鸣，然后朝他扔砖块、瓦块或是土疙瘩。每次罗友鸣都不曾理睬，不过今天有点异样的感觉，他放慢了脚步。
赵全寿与罗友鸣一般年岁，身高体重都比罗友鸣小了一圈。他也不是单单只欺负罗友鸣一个人，在村里，他算得上是少年男女里面的狠人，并不因他身体瘦小的缘故而有所减弱。
赵全寿从来没有想过，罗友鸣能做出什么轰动的事情来，他也根本没有察觉到罗友鸣正放慢脚步，等待着他。
赵全寿没有感觉到反常，以前都是罗友鸣不声不响，快步离开。今天他走的慢，眼见着赵全寿就赶了上来。他随意地一脚踢在罗友鸣的小腿弯处，将罗友鸣踢的呈单膝下跪的姿势。只是很快他就站了起来，快到赵全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罗友鸣扑倒在地，他的身旁有一块土疙瘩和一块碎砖。罗友鸣先是操起土疙瘩照他的脸上砸去，土疙瘩应声而碎，灰扑扑的将赵全寿的眼睛谜住了，他用手背擦擦眼睛，反而更加的睁不开眼睛，泪水从闭着的眼睛里往外挤了出来。这边赵全寿刚刚想开口骂人，便觉得事情变得有些不妙，也并不像是平时玩伴之间的打打闹闹那么简单。因为他感觉到有些热乎乎的细线在脸上爬行，像是蚯蚓一般。赵全寿明白，那是血。当罗友鸣砸碎了土疙瘩，又捡起了碎砖块，他像是停不住手了，那并不大的碎砖块一次又一次的砸向了赵全寿的脑袋，直至他不再吭声。
罗友鸣慢慢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赵全寿，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罗友鸣走出很远之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赵全寿已经爬起来了，只不过他还是坐在地上，用手捂着额头。
罗友鸣真想跑回家去，告诉姨父他说错了，性格温和这四个字，好像从来也和自己无缘，自己承受的那些羞辱，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只是不敢闯祸，不敢被任何人告他的状，为的只是有一个栖身之所，有口饭吃。他担心因为和别人吵嘴打架的事而被姨娘逐出家门。尽管罗友鸣有三间房子，他也试过独自待过半夜，可是他还是会感到害怕。
罗友鸣本来以为下午在学校里会发生一些事情，比如说赵全寿要打打复架什么的，但是没有。一直都是仿佛有股暗流在涌动，可是明面上看不出一丝微澜。罗友鸣本已做好准备，只要有任何人再碰他一下，他会立马还手的。
放学后，罗友鸣依然是一个人回家，他身边的同学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的。只是没有人再去找罗友鸣的麻烦。罗友鸣知道，自己打破赵全寿的头，这样的事估计应该是大快同学之心的，被赵全寿欺负的同学也不在少数，而今天为自己，其实也是为别人报了仇。
有几拔人试图想靠近罗友鸣，想想还是放弃了。罗友鸣恐怕再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晚餐的时候，罗友鸣看着姨父和姨娘，竟然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姨父和姨娘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被罗友鸣的笑容感染了，笑容像是会传染似的。
“怎么了，友鸣，什么高兴事啊，说说。”姨父还是那么亲切。
罗友鸣侧过脸，看了看姨娘，只见她正在微笑着。这种氛围是极少出现的，除非是在节日里，大家才会笑容满面一团和气的。
姨父和姨娘的笑容，确实令罗友鸣感觉到温暖，作为一个孤儿，他要求的真的不多，只是别人的一个笑容，即足以宽慰到他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说呀，有什么好事，说给你姨父听听。”姨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拈了些菜搁到罗友鸣的碗里。
罗友鸣只是笑着，不说话，只顾着拔拉着碗里的饭。
到了晚间，各自洗漱完毕，罗友鸣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而隔壁此时又响起了说话声，只不过有些反常，说话的声音很低，罗友鸣要把耳朵贴在墙壁上才能隐约听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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