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球赛已打了好一会儿，大伙都觉得不带劲。天光一个三大步带球投篮．从闰土面前飞过，闰土手都忘了伸一下。天光不费劲地把球掼进了球圈。他转过身，突然说：“屁的意思，没个人记球!”
这话提醒了陈校长，他亮起嗓子朝教师宿舍喊：“石榴，石榴，到球场来!”
石榴是村小学球赛的唯一观众。闰土第一次到村小学打球，见了一眼石榴，就偷偷对天光说：“好靓的女孩!”天光摇摇头说：“靓有何用，人家已结婚，被人弄了。”闰土起初不信，看上去一个青春少女，怎么就被人弄了呢?但天光没瞎说，站在球场边的石榴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两月前生出个小娃娃来。
几个打篮球的人都怀念石榴站在旁边看球的日子。石榴看球总是很认真，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意，她专注的目光像温柔的鞭子，抽得打篮球的勇人干劲冲天。她有时拍手，有时喝彩，这当然主要是冲着闰土来的，因为闰土矫健的英姿，还有娴熟的球艺，的确其他人没法比。
在陈校长的叫喊声里，石榴怀抱小孩出了宿舍门，转到操场边来了。这是石榴生娃后第一次上操场看打球。她脸上仍挂着天真的笑意，说：“你们哪边赢了?”
球场上的几个男人这才来了兴致酣战起来。
石榴怀里的小孩哇哇地哭起来，石榴一只手轻拍着襁褓，沿着操场边来回走转，嘴鱼一声声念：“乖乖，小乖乖……”小孩仍一个劲地哭，石榴便坐在一个石墩上，敞开怀把奶头塞进孩子嘴里，然后很认真地看球。
天光很准地投了一个远球，石榴叫道：
“好球咧!”
天光得意地笑了。闰土脸色不大好了，当天光又捉上个球准备投向篮板时，闰土一个饿虎扑食，把天光撞倒在地，把球抢过去掷进球圈。天光坐在地上生气地骂闰士：“你狗日的今天吃了牛肉!”闰土得意地笑了。石榴望着他们咯咯嘻笑。
赛完了一场球，几个人不自觉地围在石榴一旁歇息。石榴还是坐在石墩上奶孩子，袒露着洁白的乳房，孩子吮奶水的声音叭叭响，几个男人的目光就很不自然。还是陈校长老到些，他目光大方地投进石榴怀里溜了一眼，说：“孩子长得瘦了些，是不是缺奶吃?”
石榴红着脸说：“奶水是不足！”她给孩子挤奶，把一个乳房捏瘪了。
陈校长用很在行的口气说：“下奶的办法很多，鱼汤是顶好的一种。”
天光马上说：“闰土是河边人，会捞鱼，你给石榴搞条鱼来，要大的。”
闰土说：“这不成问题!”
这话提醒了石榴，她望着闰土说：“你真的帮我弄来鱼，我会出钱买的。”
闰土说：“买球，你把我看扁了。”大伙都说闰土这就对了。
天黑下来，操场上的人散了。
吃了中饭，闰土光个赤膊出了门。中午的太阳很厉害，天高蓝高蓝，无一丝云，日头像个火球，很低地垂在空中。闰土爹望着闰土黝黑油光的背脊喊：“晒死人，你上哪?”闰土头也不回地说：“下河洗澡!”
闰土没跟爹说实话，他径直到刘跛子家借渔网。
刘跛子的渔网是全村唯一的一张，刘跛子为此感到骄傲。但刘跛子不会撒网，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网一出手，身子就歪了，网总是撒不开，瘪瘪地落进水里。鱼们总是很逍遥地从他的眼皮下逃脱，常气得刘跛子骂娘．扬言要把渔网撕掉，但那是气话，他其实很爱护渔网的，把它高挂在楼索上。他很吝啬，别人借他的渔网去打鱼，多半要碰壁的。“用我的渔网捞鱼，用你的嘴巴喝汤，没门!”他毫不客气地对来借渔网的人说。但他对一个人例外，就是闰土。刘跛子跟闰土一起打过鱼，见闰土的膀子很长，很有劲，撒出去的网撑得圆圆的，铺天盖地地落进水里，几乎网网不空。更主要的是，每次借刘跛子的渔网捞回的鱼，闰土总把大的给刘跛子，自己要小的。刘跛子很乐意把网借给他。
刘跛子正在堂屋里一块旧铺板上睡午觉，铺板横搁在地上，刘跛子在上面很响地打着鼾，涎水牵一条线，流在铺板上。一只黄狗正探出红红的舌头，向那滩涎水舔去。闰土见状，忍不住“噗”一声笑，把狗子给惊跑了，刘跛子也被惊醒，睁开了眼睛，见笑个不止的闰土，便坐起身来，把涎水丝牵得像钓鱼线样长。“笑么，笑?”他莫名其妙地问。闰土说狗子要和你亲嘴呢。刘跛子听了也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开了一阵玩笑，闰土就说起了借渔网的事。刘跛子抬头望一眼晾在楼索上的网，很干脆地说：“没问题!”又说，“我这几天也想有条鱼吃呢，嘿嘿!”
“刘跛子，今天我要破例。”闰土说。
“什么板眼，你说出来。”刘跛子收敛了笑容。
“若是捞到了鱼，我得要条大的。”
“不行．不能坏了规矩。”刘跛子板着脸说，“最大的鱼肯定是我的。”
“我只要这一回。”闰土说，“刘跛子你听我讲……”
刘跛子把光脑壳摇得像拨浪鼓，他打断闰土的话：“你打歪主意，渔网我不借了!”。
“你他妈太自私!”闰土吼起来，双手叉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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