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初至，刘兰那边领够了尚能过个好年的粮食，阮家那边的情况却不大相同。
郑水仙和阮安宁睡觉的时候，都睡不着，阮安宁说：“不该让大媳妇儿分出去过，到底也是几个人头。”
大房的儿子多，好歹攒了些工分，分到的粮食也不少，然而这一分家，一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原来大房一走，带走了五个人头，上百斤的粮食。
郑水仙说：“人在的时候你不说，这时候说又有什么用？”
阮安宁说：“今年分到的粮食也不多，一年下来，都不知道够不够吃到开春。”
郑水仙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想？”
阮安宁说：“让他们回来吧？”
郑水仙没好气地说：“你去说？”
阮安宁没说话，郑水仙说：“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已经分家了，你还让他们回来，怎么回来？这不是闹笑话吗？”
阮安宁说：“刘兰是老大媳妇儿，她也真狠心，一直呆在外头不回来，也不怕外头人说闲话。”
郑水仙没吭声。
阮安宁说：“我让老大劝劝她，一家人，闹得这么僵作甚。”
郑水仙沉默半晌，才开口说：“老大媳妇儿心里有气，哪肯回来。”
说到这个，阮安宁就有些生气，“一个丫头片子，也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当初我就说阮笑那丫头养不得，迟早是个拖累，偏偏留着，养到这么大，闹得老大媳妇儿不归家，老大有婆娘跟没有婆娘一样。”
他絮絮叨叨地埋怨着，比平常多话了许多。
郑水仙觑了他一眼，黑暗之中，也瞧不见他什么表情，“老大生了三个儿子，是该有个闺女，有儿有女才是福气，不像老二一堆闺女，不把闺女当回事。”
这话说的阮安宁不大高兴，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怪没劲的，说：“睡吧。”
一夜无眠，早上起来的时候，郑水仙看见搭好的鸡窝被冰雹砸烂了，又发脾气，“都说过几次了，桩子打深些，现在好，又白费功夫！”
阮老二打了一个哈欠，嘀咕说：“我哪有什么力气，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怎么干活。”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这事儿你就得让哥干，他力气比我大多了。”
郑水仙训斥道：“还废话，赶紧重新打桩，要是早点把鸡崽子买回来，这会儿还不得死光？”
阮老二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拿着斧头重新做鸡窝。
“老大呢？怎么不见人？”郑水仙问。
阮老二懒洋洋地说：“还能去哪儿？去他老婆那儿了呗。”
郑水仙听了，脸沉了下来。
阮老二若无所觉，继续叨叨：“大哥娶了媳妇儿到底和媳妇儿亲，哪能一直分着住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拿粮食过去给那边，咱们家的粮食可都不够自己吃的了……”
郑水仙听不下去了，“快把鸡窝整好，有磨洋工的时间，早就能把事儿做好了，等你哥回来，叫他过来一趟，我有事要问问他 。”
阮老二怏怏地应了一声。
阮老二倒也没说错，阮吉的确是去刘兰那边了。
俩夫妻有许久没好好说话了，这会儿倒都挺有默契地不说分家的事情。
“我给你做的那衣服还暖和吗？”刘兰问。
阮吉说：“暖和，很暖和。”
他说着，仔细看了看刘兰的样子，面带红光，两眼明亮，看着不像吃过苦头，他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看来你过的不错。”
刘兰说：“说话那么生分干什么？”
阮吉沉默了一会儿，说：“有多久没一个被窝睡觉了？你还是我婆娘么？”
他说这话，语气也焉嗒嗒的，带着幽怨。
刘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是你没把我当婆娘，说这么多你不会想我跟你回去吧？”
“你又不会和我回去。”阮吉说。
“那你问这些有啥用，我要是回去，不是让张美芳看笑话吗？还有，我们现在过的还不错，为什么还要回去挤一个屋子一张床睡觉，吃饭都吃不饱，儿子女儿还要被欺负，欺负了他爸还只会和稀泥，回去干啥呢？？”
刘兰说起来，竟是完全不后悔出来分家过的，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阮吉。
“……”阮吉脸色有几分苦涩，“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啥呢？”
刘兰说：“你把他们当一家人，他们没把你当一家人，是一家人会背着你卖你女儿？是一家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说你坏话？是一家人……”
她细数下来，委屈越来越大，“你要是把他们当一家人，你就跟他们过去，反正我不回去，我女儿儿子都在，我干啥还回去受气？”
阮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刘兰说：“你要是还想着劝我回去 ，你省了这份心，赶紧回去，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都是一家人。”阮吉说：“我说我和你是一家的，你让我好好想想。”
阮吉就这样，耳根子一直都软，只是之前一直让他耳根子软的是父母兄弟，这会儿，听刘兰一通控诉下来，心里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动摇。
没老婆孩子在身边的日子那叫过日子啊？晚上睡觉都是一个人睡被窝里，吃饭也没个滋味，怪难受的。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阮吉和刘兰说话的声音都软了起来。
“你快点想 ，赶紧想清楚了。”刘兰也跟着软了口气，好脾气地和他说：“你要过来，我们就一起过，你要是不过来，你就守着你家过吧，反正儿子女儿都在我身边，有没有你都一样是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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