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家没了。
说起来也不算是家。
“家”这个概念在扎基的认知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但他也找不到更好的称呼去代指那个东西。
他的家是一块石碑，上面古奥的文字静静地向过往的每一个生命叙述着他和诺亚的传说。
扎基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只不过是很早之前被诺亚强行塞进石碑下面的黑暗空间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它。
过于无聊的时候大概都会想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扎基就想回石碑下面去睡一觉。
然而现在它不见了，连带着底下的黑暗空间一起。
扎基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风，还是决定去找一找。
嘿，你看见我的石碑了吗？
这么大个，刚刚还在这里。
你告诉我是谁给我扛走了，我这就上门去问候他全家，再把他的头拧下来。
然后扎基就发现，好像是他的家自己长脚跑掉的。
他找到预言石碑的时候，那个不辞辛苦的大石块正脏兮兮地竖在高高的台阶上，藤蔓植物叶片间的缝隙里漏下细细碎碎的光线，柔柔地照在石碑上方刻着的弓矢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级台阶，和一座诺亚神殿。
台阶上落了一层平整的灰，不光扎基没有来过，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了。
预言石碑像个骄傲的地标，正正地站在正中心的位置。
扎基往右歪歪头，又偏到左边，发觉这块破石头方向感还挺好。
扎基踩着台阶走了上去，行走的动作拂开了铺在台阶上的灰尘。
走到第四级时他停下来，转了个方向干脆睡倒在台阶上，曲起手臂垫在脑袋下面，蹭了一身灰也不在乎。
“你一块破石头，都快碎成渣了还要到处乱跑，也不怕散在路上。”
石碑当然不会说话，但它好像也不太满意扎基的说辞。
上面被烈风和时间剥蚀出的缺口掉了一块碎石下来，砸在了扎基脑袋上。
扎基被砸得一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
“……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你能自己跑掉的这件事？”
守着它睡了这么多年，它就是块普通的破石头这一点，扎基还是可以确定的。
扎基把砸在头上的石块摸下来，举到眼前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随手往后一扔。
石子蹦蹦跳跳地滚进了积灰的神殿里。
“老老实实当个石碑不好吗？到处乱跑还要我来找你。”
“只给诺亚穿越时空的力量就算了，留一块石碑都随诺亚，未免有点太偏心。”
扎基没头没尾地跟石碑说着话，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这个“偏心”的指控该砸在谁脸上。
“跑就跑吧，还跑来这种地方。”
“自说自话给诺亚建这么多神殿，他自己都未必会去看看。”
“也不能这么说，那家伙偶尔也会找地方休息吧。”
枝叶间洒落的熹微光芒也一并照在扎基脸上。
他极其不喜欢这样的光，但石碑的阴影非常不知趣地刚好与扎基擦肩而过，他只能把脸往臂弯里又埋了埋，另一只手臂虚虚挡在脸上。
周围暗了下去，疲惫与困意开始悄悄在黑暗中发芽，生长。
扎基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你也想见诺亚？”
然后就再无声息。
神明踏足这颗陌生的星球是临时起意。
诺亚降落在他的神殿前，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台阶上的扎基，和那块高高地立在神殿大门正中间的预言石碑。
柔和的金色流光铺了扎基一身。
石碑比他上次见时，好像又多缺了一个角。
真的是过去很久了。
诺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脚尖拱拱扎基的足底。
“醒醒，进去睡。”
“……好刺眼。”
扎基迷迷糊糊咕哝了一句，像是没有清醒的样子，还烦躁地踢了诺亚一脚。
“……”诺亚看了看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光粒。
背后的诺亚之翼缓缓收起，神明收敛了光辉，一点一点融入身体，诺亚的身形也随之一起改变。
银色的奈克瑟斯站在原处，把扎基踢他的那一脚又踢了回去。
“醒醒！”
奈克瑟斯扑上去，抓住扎基的双肩用力摇晃。
“进去睡！”
“烦……”
“扎基！给我进去睡！”
挡在脸上的手臂被摇开了缝隙，扎基灭着眼灯四下摸索要把奈克瑟斯给推开。
然而奈克瑟斯打定了主意不让扎基睡在这里，见摇不醒就伸手要去拍扎基的脸。
“……你烦死了！睡觉！”
扎基彻底火了，一把搂住奈克瑟斯的腰，把他用力往身上一压。
奈克瑟斯失去支撑摔进了扎基怀里，被箍得动弹不得，只能好好地在那里趴着。
视野里又暗了下去。
这下扎基满意了，搂着奈克瑟斯的手臂又收紧一些，很快就再次沉沉得睡了过去。
丝毫没有顾及跟他一起滚了一身灰快要崩溃的奈克瑟斯的心情。
石碑的阴影在他们两个闹的时候已经悄悄地移了位置，此刻正好把扎基和奈克瑟斯一起笼在了其中。
这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只有胸腔下能量核心沉稳脉动的声音。
算了。奈克瑟斯想。
他也放松了身体，小心地挪动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在了扎基身上，关掉了眼灯。
“睡吧，我的半身。”
“过去它曾经为一，在同混沌的日久月深的交战中，它一分为二，其一升华为光，其一堕落为暗。性质相反的两者不断相互排斥，但二者原本为一，无论如何相斥，二者仍然互相牵引，互相感触，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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