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平当然不会这么没水平。看得出，他也有苦衷和难言之隐。
刘华波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这个思想很成问题！我们现在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不是说什么事都要按市场经济的办法办，做多少贡献，就得给多大的乌纱，没这么绝对！你是党员干部，就要有党性，有理想，有奉献精神，该你背炸药包，你就得背！”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义正词严，高长河震惊不已无言以对。
是啊，作为党员，不能和党讨价还价，也不能计较个人得失。想当年，那么多共产党员为了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牺牲在战场上和监狱里，他们又得什么了？是得了钱，还是得了官？如果他们也要来“讲公道”，这“公道”可怎么讲，又上哪儿讲去？所以，做一个共产党员，就要有党性，有理想，有奉献精神，否则你就不要入这个党！
但，问题在于，你可以要求党员干部有党性，却没法让他们没情绪。情绪是一种主观的、纯属个人的心理状态和心理体验，并不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你可以批评或者劝告一个干部“不要有情绪嘛”，他也可以做出没有情绪的样子，却不等于他心里真的没情绪。谁要以为真可以这样消除别人的情绪，那他就是自欺欺人。
情绪是会坏事的。它会影响工作，影响判断，影响关系。原本应该满腔热情的，会变成没精打采；原本应该客观冷静的，会变得主观偏激；原本应该同舟共济的，会弄成势不两立，或者相互猜疑，话不投机，一说就吵，哪怕很正常的一件事，很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引发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为什么呢？有情绪嘛！
情绪又是会传染的。情绪就像呵欠，会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迅速地传染给别人。说句良心话，刚开始姜超林并没有情绪。他虽然对省委的决定不理解，有想法，但他党性强，意志也坚强，又有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真还做到了没什么情绪。文春明有情绪，因为在意料之中，也没能影响到他姜超林。可是，他发现有情绪的并不止文春明一人。王少波、田立业他们也都有情绪，甚至几乎所有平阳的干部都有情绪。当他被这些情绪营造的氛围包围起来时，就由不得他没情绪了。而且，最后他的情绪比谁都大。他是平阳的“老大”呀。他这个“龙王爷”一有情绪，整个平阳可就风雨交加了。
显然，情绪这东西，也是不能小看的，而要消除情绪，就必须找出产生情绪的根源。
因此，还得来讨论公道不公道的问题。
按照刘华波的说法，“公道在任何时候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公道，公道也绝不意味着职位的提升”。这话听起来振振有辞，其实经不住推敲。“公道绝不意味着职位的提升”，那么，请问在官场之中，公道又意味着什么，或者说，靠什么来体现呢？讨论任何问题都要有范围。离开既定的范围，再大的道理也是空话。高长河想知道的，是官场究竟有没有公道，我们也就只能在官场的范围内讨论公道问题。在商言商，在学言学，在官当然也就要言官了。什么是“官”？官就是职位，叫官位。所以，体现一个官员价值最直截了当的标志，恐怕也只能是职位。这就像商人就得有钱，学者就得有学问一样，是社会大众约定俗成的一种价值标准。你可以说这种价值标准太俗气、不科学、没道理，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标准，但你挡不住拗不过一般俗众这么看这么想。人不能生活在真空中，很难不认同社会普遍承认的评判标准。当然你也可以自行其是不予理睬，根本不把官衔职位之类的东西放在眼里。这就是清高了。可惜真正清高的人又多半不会去做官。
其实，官员想升官，就像农民想丰收、商人想赚钱、知识分子想晋升职称一样，合理合法，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丢人的。再说，一个政府官员或党的干部工作出色成绩优秀，你又靠什么实实在在的方式来表示嘉奖呢？你又不能发奖金！说来说去，还是只能靠提升职位。当然，共产党的干部情况特殊一点。党的信任，人民群众的拥护，也是嘉奖的一种方式。但这与提升职位并不矛盾。况且，既然上级也信任，群众也拥护，那你为什么还不提升他？还是不怎么信任吧？所以，我们可以说“公道并不一定意味着职位的提升”，却不能说“绝不意味着”，至少不能说“绝不”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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