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荀子这样强调“性伪之分”,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为礼乐制度寻找人性依据。在《性恶》篇,荀子说,人之所以要有善(人之欲为善者),就因为他的自然属性是恶(为性恶也),要不得的。怎么就要不得呢?因为如果保留它,人就变成动物了。变成动物又怎么样?无法生存。为什么无法生存?因为人的生存能力远远低于动物。在《王制》篇,荀子说,人,论力气不如牛(力不若牛),论速度不如马(走不若马),可以说处处不如动物。然而怎么样呢?牛马却为人所用。为什么?就因为人能够组成社会,牛马不能(人能群,彼不能群也)。由此可见,人类之所以能够生存,靠的不是天赋能力,而是社会力量。结论不言而喻:社会如果解体,人就牛马不如。
那么,人为什么能组成社会?荀子说,因为有秩序。秩序为什么起作用?因为有道德。秩序就是“分”,道德就是“义”,体现道德、保证秩序的就是“礼”,使礼义深入人心的就是“乐”。它们也都是“伪”。伪,不是“虚伪”,而是“人为”,也就是“改造”。没有这个改造,人就不能从动物变成人,不能把动物性变成人性,这就叫“无伪则性不能自美”(《荀子·礼论》)。性不能自美,又怎么样?人就变成动物,甚至连动物都不如,没法生存了。礼乐制度,能不重要吗?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荀子比孔子和孟子高明、深刻的地方。孔子以人性中的善(仁爱)为理论基础,却又拒绝公开讨论人性。结果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差一点被诸家批倒。孟子单方面谈人性,既反对告子的“生之谓性”,又主张仁义礼智是“我固有之”。结果在他那里,“善的可能”就成了一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无法自圆其说。荀子却把这个来历说清楚了:善,是“恶的改造”(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为什么要改造?因为人有动物性,这就是性,也就是恶。为什么能改造?因为人有社会性,这就是伪,也就是善。靠什么来改造?礼乐。改造的结果是什么?普通人也能变成圣人,叫“涂之人可以为禹”(《荀子·性恶》),与孟子的理想“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差不多。
这就是殊途同归了。殊途同归也不奇怪,他们都是儒家么!而且,孟子也好,荀子也好,都是在为儒家的主张寻找人性的依据,只不过孟子为仁义找依据,荀子为礼乐找依据。问题是这与韩非有什么关系呢?就算韩非全盘接受了荀子的观点,那他也儒家呀!儒家大师的学生,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法家的“集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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