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层意思,就是说,即便能够一起坚持到底,却未必能够一样善于权变。或者说,即便能够一起坚持原则,却未必能够同样灵活运用。这就叫“可与立,未可与权”。可以一起学习,未必同样追求;可以同样追求,未必共同坚持;可以共同坚持,未必一样权变。这就是孔子这段话的三层意思。
这三层意思,包括了四个关键词——学、适、立、权。它们同时也代表着四个层次。这四个层次,我概括为“同学、同道、同立、同权”。李零先生的《丧家狗》一书,则概括为“学道、适道、守道、用道”,也就是学习真理、追求真理、坚持真理、运用真理。这就是四个阶段了。我们两个,李零先生和我,角度不同,意思一样。
这四个层次,或者四个阶段,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难。最容易的,是在第一阶段,学道。一起学习真理,同学,并不困难。第二阶段,适道。同样追求真理,同道,就有点困难了。第三阶段,守道。共同坚持真理,同立,这个又要难一些。最难是在第四阶段,用道,也就是运用真理,同权。这就是孔子这段话的四个层次。
这事有点奇怪。我们知道,真理都是要运用的。运用,为什么是最难的呢?原来,难,并不难在运用,而在于灵活运用,也就是“权”。这也还不算最难。最难的,是“同样灵活运用”,即“同权”。如果能够“权”,就达到了做事的最高境界。如果能够“同权”,那就是人际关系的最高境界了。
这样一说,就有了问题。权和同权,为什么就最难呢?因为“权”虽然是变,或者说,是随机应变,却又不是没有原则。毕竟,权与宜,是统一的。而且,权变,正是为了“适宜”。适宜什么?正道。或者说,既要适宜于具体情况,比如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因人制宜,但更重要的,还是要“宜于道”。所以,权,其实是“有经有权”,也就是“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这个话,我们虽然经常说,却其实很难。为什么?因为无原则并不难。我不要原则,还不容易吗?坚持原则,也不很难。咬住牙,也就扛下来了。但是,既坚持原则,又很灵活,就太难了!我啥时候有原则,啥时候灵活嘛!更何况,我们中国人,一讲灵活性,很容易就变成油滑,变成世故,变成没有原则。一讲原则性呢?又很容易变成公事公办,毫不通融。总之,原则性不强就会变成圆滑,灵活性不够就变成刻板。所以儒家认为,有经有权,需要很高的修养。可见,权,并不容易。如果还要“同权”,也就是大家都一样地既坚持原则又灵活运用,那就肯定比“共同坚持原则”更难。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咱不要这个“权”,行不行呢?恐怕不行。为什么?因为有经有权,才是中庸。只有经,或者只有权,就是“走极端”。所以,“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这句话,还是要实践的。只不过我们做起来,得要有足够的智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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