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失恋中的我更是怪上加怪。我迫切想见夏亦扬,却不敢给他打电话,反复演练总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开场白。来回在校园里兜圈子,我终于耗掉了手机的最后一格电。它自动关机以表对我无数次按下夏亦扬的号码又在接通的前一刻挂断,这样愚蠢举动的严重鄙视。
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我走到路边的公用电话旁把它投了进去。我一定不会再退缩,因为这次决定肩负了一元钱的原始成本。原来我百鼓不起的勇气只需要加码人民币一元,我只能说在物价飞涨的今天,这样的性价比真高!
拨通夏亦扬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据我约莫估算其间隔够我心跳狂蹦二十下,使我不得不按紧胸口以免夏亦扬在接听电话前,我先因突发性心脏病倒地毙命,而且铁定是死不瞑目。如果那样的话,夏亦扬很可能因过失杀人锒铛入狱,到时恐怕就算请李昌钰博士出山,也不一定能还他清白了。
好吧,我能扯那么远其实是因为嘟嘟声响了太久。在我以为最终以无人接听收场时,电话竟然被接起来了,
“喂,你好。”
你知道吗,电话就是那么神奇的发明!明明那个人隔你百里千里,可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偏能直击耳膜,落入心里。低沉磁性的男音带些沙哑,像很久没有被清水滋润呵护过一般。我紧紧握着听筒,紧地想直接把它塞进我的耳朵里,一张嘴又开开合合好几次,
“……”
“喂,你好?”
“……”
“喂……,吴念陈!”
他异常肯定地叫我名字,令我心脏猛然停滞,连忙惊恐地挂断电话飞奔而逃。我想,如果我投下的是十个一元,一定比现在更有勇气!然后我又义无反顾做了一个成本价同样为人民币一元的决定,我为本市的公交事业奉献一元钱,请它带我去“秘色”。
夏亦扬在不在那里?谁知道呢!
赶到白日里便了无生气的“秘色”,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夏亦扬果然在。阿凡热烈地追问我昨晚的礼物有没有给夏亦扬惊喜。我思索了会儿皱眉头说,情况很复杂。他不死心地问我有多复杂。我只能告诉他,超出他智商的复杂。于是他想就此话题跟我进行深一步的探讨,我当场想抽自己大耳瓜子,你这不给我添乱嘛!
阿凡一直跟着我来到夏亦扬办公室门口,他已经从智商问题讨论到了量子力学问题,我惊觉他原来长了两招风耳,真想问问他是不是姓谢。
好不容易支走阿凡,也许因为被他折腾得头晕脑胀,我想都没想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不过两三声之后,我便慌忙地收回手,弓下腰侧耳贴门试图接收办公室内一切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我没得到任何回应。轻扭动门把手,我慢慢推开条门缝探进头。
夏亦扬靠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似乎在发呆,双眼牢牢地盯着桌面上的某点专注极了,像在练习隔空移物的特异功能。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边,指缝间夹着根香烟,烟头上积了厚厚的灰,摇摇欲坠。
我盯着他不敢说话也不敢进门,半晌,他动也不动却开了口:
“冯经理,进来我们谈谈在东区开分店的事。”
“哦,我去叫他。”说着我收回脑袋关门。
“吴念陈,进来!”
他的肃声低喊从即将消失的门缝里传来,我一听哪敢怠慢几乎是挤着身子进屋,想走到他对面,迟疑了下,还是走到离办公桌稍远的单人沙发坐下。
“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
“对。”
“找我什么事?”
我听得出他有刻意放缓语调,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拘谨局促。我也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大概还不习惯我和他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的新关系吧。
抬起头看向他,依旧和刚在一样的坐姿,依旧是那么出众的一个男人,唯有眉宇间印着些我不能染指的深重情绪。咬咬唇,我说: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她叫陈素芝。”
他先是一顿微蹙起眉,而后把没有抽完的香烟直接扔进手边的烟灰缸,举手按扶着额头。修长的五指完全挡住他的脸,我等了很久也没等他的回答。
“夏亦扬,我昨天去过你家,不小心发现了我妈妈留给我的信。所以……”
“你去我家干什么?”他忽而抬起头,阻断我的话。
“我,我想把你家的钥匙还给你。”
急急掏出昨晚哭得歇斯底里忘记还的钥匙,我起身走到他对面摊在掌心里给他。他的视线从手心的钥匙缓缓移到我的脸上定格,那眼神里简直像蕴含最骇人的暴风骤雨,随时会铺天盖地向我袭来。不出半秒,他又勾唇浅笑,
“吴念陈,你不是很功利做事都带有目的性吗?这房子我送你,要不要?”
我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来了。他的笑容里,他的言语里,有最简单赤裸的讽刺直捣骨血。几乎感觉到鼻头酸楚推涌出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扭过头别开视线,无意间扫到他桌面上放着的一本新娘杂志。
封面上的女郎一点也不漂亮,她笑得一点也不开心,她身上的白色礼服一点也不好看。
“叩”,我将钥匙扣在桌上转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想哭的方法有很多,不眨眼用酸涩抵御眼泪叫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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