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容丞要回学校先走一步。我爸让我帮容蔚洗碗，我越洗心里越不踏实，编了个借口开溜，紧赶慢赶，终于在山下的公交站把容丞给追上了。
跑得气喘吁吁，我弯着腰扶着广告牌把呼吸喘匀，一抬头，容丞已站到离我最远的地方，身形笔直，目不斜视，做起安静的美男子。一遇到容丞，我的暴力就容易有倾向，我气冲冲地跑过去，什么也没说先扇他后背。他仍是老样子，一动不动任我打，不躲不还手。
“你到底怎么啦？”
“没怎么。”
这回他知道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可看还不如不看，冷冷的、凉凉的，像桶冰水往人心里浇。他只看了我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绕过我走开。擦身之际，我一把拽紧容丞的胳膊，不说话，也冷下脸盯着他，毫不遮掩渐渐燃起的怒火。和容丞莫名其妙的坏心情一样，我的怒意也来得无缘无故。可我就是不爽容丞对我冷若冰霜，对别人我管不着，对我，不行！
“你……”
“你……”
同时开口。
“你是不是听见我打电话了？”
“你周二有什么事？”
又是同时开口。
我果然没猜错：“我申请到你们学校实习，周二参加第一轮面试。你的班主任刘老师是其中一个面试官。”一直摸不准他生气的原因，说到这儿我忽地灵光一闪，“你应该早猜到了吧。万一我去你们学校教书，你肯定得喊我声老师。你不愿意，所以才生气，对不对？”
他没回答，我当默认，收回手和他一起等公交车。
“放心，我不一定能申请上。申请上，也不一定会教到……”
“你有男朋友了。”
容丞打断我，声音压得极低，像说给自己听。轻飘飘的尾音随风泯灭，我根本没听清是疑问句，或者陈述句，但我又真切听到他言语中隐隐的失落。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呢？没想明白，公交车来了。很空，只有我和容丞两个乘客，我们在最后一排坐下。他临窗，一落座便将目光投向窗外，余半张侧脸，不再冷冰冰的，平静淡泊好似一碗索然无味的白开水。
“对，他叫钟衡，是我同学，你见过。”我也很直白，直白得我都觉得一点高兴不起来，随即改换成明快语调，“你什么时候考完期末考？我请你吃饭庆祝放暑假呀。”
“要补课。”
“那就庆祝我们同住快乐！”我兴高采烈地道，“我快拿到人生第一笔工资啦！虽然不多，全部用来请你吃饭，够诚意吧。”
容丞奇怪地盯着我：“只请我？”
“啊？”我蒙了下，恍然大悟，“当然还有我男朋友啦，道馆的工作是他帮我介绍的。顺便介绍你们认识，别说，你们俩挺有缘，刘老师以前也是他的班主任。”
“你喜欢他吗？”我说着我的，容丞忽然一问，好像不同时空里的两种声音，平行存在且互不干扰。他似乎也并不期望得到我的回答，接着又问，“喜欢是什么？”
如果容丞没有看着我，我会认为他这是思考过程中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听不出他的语气，也听不出他是否在意答案。向自己内心发问，与他人无关。可是，他看我的眼眸里，流露出太明显的失落与无奈，好像我即使回答，他也无从理解，无力承受。
这个世界给他的太少，又拿走得太快。爸爸、妈妈、温暖的家、美好的生活，被一一无情夺走后，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紧紧抓住手中仅有的一点点属于他的东西。以前是容蔚的亲情，现在是我的友情，可一旦属于我们的爱情来临，属于他的亲情友情仿佛也插上翅膀，离他远去，而他看在眼里，无能为力。
容丞太孤单了，这也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我不由自主地牵起容丞的手，修长却单薄，掌心温热，指尖却微凉。轻轻摩挲着他指腹上的细茧，我说：“容丞，我们是朋友，很快也会成为亲人。我恋爱了，有一天你也会，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明白吗？”
他没有回答，深深凝视我，黑曜石般的双眸里映着我的脸，久久不移。车停了，又开了，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容丞抽回手转过头，再没有说一句话。
02
附中门口到站下车，彼此道别，我说再见，容丞轻轻“嗯”了一声。穿过马路，我不自觉地回头，他仍留在原地，像个迷失于陌生城市里的旅人，茫然不知前路方向。短瞬之间，我真想冲回去牵起他的手为他引路，最终我强忍住了，幽幽叹口气，走进道馆。
乔唯音的离开教会我，人生路途上，能陪自己自始至终走下去的，只有自己。
带着淡淡的伤感上楼，见道馆门口堵满了人，我好奇地走过去，正好看见个男人抬脚狠狠踹在西瓜头的屁股上。西瓜头踉跄几步站稳，倔强地瞪起眼睛盯着那男人，像个不屈不挠的小勇士。男人大怒，抬手又是啪啪两个耳光。
敢打孩子！
我大为光火想阻止他，被身旁的同事硬拦下，低声提醒我别管闲事，孩子他爸是个酒鬼，小心惹祸上身。不提醒也罢，提醒了我怒火更旺。那么多人围着看，没一个出面劝阻。弱弱地喊两句别打了，男人一个凶狠的眼神，声音立马颓了。更有甚者，居然拿出手机拍照。道馆同事也不管，说这种事管不得，管不好会给道馆惹来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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