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王城内四处贴着寻人告示,寻的是一名相貌美艳的女子,年方二六,白发金衣,眼睛有疾。凡有线索者,赏银两千两。
此告示一出,整个王城都沸腾了,人人睁大眼睛找长得好看的姑娘。更有甚者寻不到,还将自家媳妇儿浓妆弄成那副鬼模样,想要送去王宫领赏,结果,不出意料地都会挨一顿严厉杖责。每日午后,大燕年轻的帝王也会用几个时辰到处找寻那名女子,虽然从来一无所获,他却没有放弃。
这段话文,我已在说书先生嘴里听得腻了。
今日,我又坐在宫门外的柳树底下,看见一至未时,一行人就骑着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来。我叹气,这厮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执着。
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趁着领头的人打马而过,我将石子弹在了他的马蹄上。洪烈马受了惊吓,前蹄高高抬起。龙纹紫衣的人袖袍一挥,自马上旋身落地,气度已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
他遥遥望着我,腔调里王威十足:“姑娘何以惊扰孤王坐骑?”
“哟!”我吧唧嘴,翻着白眼,“不过才五百多个昼夜不见,你说话连胸肌都硬了啊,看来你已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高富帅!”
风起,斗笠下的黑纱一扬,雪色的发荡出细微的弧度。
年轻帝王手中的马鞭“啪嗒”一下落了地。他愣了好一会儿,方喊了我一句:“愉悦……”
我潇洒地摆出一个“大”字:“来吧,少年,让拥抱来得更猛烈些!让我感受到你结实的两块大胸!”
那家伙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噗”的一声,疾步掠过来,将我狠狠揉进了怀里。他道:“你终于回来了。”
我靠在他肩上:“是啊,我回来了。慕向南,我骄傲的大燕之王。”
两个时辰后,若不是我跟慕向南说“洒家肾疼,你敢不敢挪挪”,他还不知要抱着我杵到何年何月去。欣喜若狂地回了宫,他自是好酒好肉摆了一桌。我素来就不喜王宫浮华的氛围,所以,他将筵席设在了花园里。苏涵喜极而泣,和众多苏家将拖着我的手,一一叙旧。
人都老了,两鬓掺了白发。
苏涵说,李婶天天在家门口盼着我能回镇国将军府,都盼得眼睛看不清了。
我笑着应下,等心头事处理完毕,我定会回去好好赔不是。
他又跟我说,自我消息全无,他和一干苏家将便跟了王上。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慕向南和他父王不同,是个好王,值得你们卖命。”
后来,这厮喝醉了,念了大半日我小叔和我父亲的名字,念得我眼里都像进了沙。我听不下去,让还清醒的几个将领架着他,搀了回去。
他临走前,我问:“可有过……叔嫂的消息吗?”
苏涵的背影一僵:“刚开始几月,还有人见过她。最后一次,是在陇下。从那以后,便再无消息了。”
我喉头发紧,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睡觉了。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我与慕向南把酒对坐。
我打趣道:“怎么样?当了王上,可和你当初想的一样?你有没有励精图治,巩固边关?有没有后宫三千,子嗣成群?”
慕向南举起酒盏,饮下了小半口,摇头一笑:“至今,我还觉得这是一场梦。”
“嗯,一梦一年?”
“不,是我今日再见你,恍觉是一场梦。我怕梦醒以后,你就不见了,任凭我如何找也找不到。”他握紧我的手,深情款款。他用的仍是旧时的称谓——我,而不是“孤王”。
我眨巴着眼,道:“老实说,你这样的画风不太应景,咱们是英雄聚首,又不是西厢偷情,你不要整出下一刻咱俩好像就要干柴烈火的氛围啊!”
慕向南一愣。
“好吧,我保证,你明天一睁眼还能看到我这张帅得让你自卑的脸。”
他笑出声来,眉眼弯弯:“愉悦,看你这样,我觉得这几年的经历似乎都不足挂齿了。”
我耸肩:“之前我也伤春悲秋,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一定没有比我更悲惨的人。你说谁能谈个情还被对象坑成这样的?身边人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也落了个肝肠寸断。”
慕向南面上漫出怅惘之色,问:“你后来去哪了?”
“后来,”我喝了口酒,“跳崖了。”
对面的人轻而易举地捏碎了石桌一角,特别有我小叔当年败家的风范。
我忙摆手:“你别急,听我说完。当时我确实心如死灰,绝望之下遇到了一个和尚,他跟我打了番禅机,我大概是福至心灵,头脑发热,莫名其妙就被忽悠了,于是在他的指导下跳下万丈悬崖。”
慕向南继续捏石桌。我抓住他的手,一脸深沉地接着说道:“原来那崖底下是个白水寒潭,潭边有座庙。庙里的和尚将我救起了,那医术简直逆天,治好了我的伤,还接上了手筋和脚筋。”
他听到这儿,才松开想摧残万物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一定是一位高僧,才能将你点化。”
我举着酒盏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惊讶地看着他:“嗯,一位高僧……他经常说的就是‘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哪’。”
慕向南无比机智地转移了话题:“那你的眼疾……”
“这个,随缘吧。是福不是祸。有些东西,眼睛看不清了,心能感受得更加分明,于我武道之上也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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