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这一年，花开尽
老五说，现在天下太乱，他让七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原来，七哥不是躲起来，而是再也不会回来。
早几年老五和老七没有离开绝仙阁，我们三人成日瞎胡闹，时不时都会去凡尘听上一首小曲儿。有一回听的是《将军西征玉门关》，去的时候军中气势高昂，唱的是家乡的民谣，承载着故人等他们凯旋的愿景。结果，不幸，将军的人马在玉门关遭了埋伏，三万兵将竟无一人生还。
听完这曲，老五说，红尘事就是这般，曲终人会散，人走茶会凉。那年初入红尘，谁也没想过会死。这年风沙历尽，谁也没想过会活着回来。
只是，可惜了那一树开得正艳的桃花。
彼时我和七哥嗤笑他，让他一介大老粗莫要学人强说愁。今日来看，这话却是说得对了，对得让人噬心剜骨。
我终归是想起了我昏迷前那段时日里的记忆。
老四以欲界的咒法缚住了我的神思，让我毫无意识地成了他的杀人之兵。几次与仙道鏖战，我都替他杀了不少同道。难怪岚音会如此气极，也难怪白长轩会不愿再见我。因为……
是我亲手杀了七哥。
就在弥留虚境。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师妹，你快醒醒，我们都还等着你回来。
可是，如今我醒了，他却不在了。
我也到底知晓了莲华生是如何伤的。他早说过不愿再染红尘，却在我被烨世离利用后，重回了欲界担起左神将之名，只为了能时时护着我。最后一战中，我被仙道之人围杀，莲华生护在我身前，导致重伤濒危，而我最终也被带回了绝仙阁。
所以，白里月，为何到了今日，你还活着？
我实在有些想不通透。也难为我，被白长轩教几十载，我的智慧程度还是停在入门阶段，真是给他丢脸。
漫无目的地在东荒上走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怎的，便走到了以前和白长轩、莲华生喝茶的茶寮处。因着乱世，客人已寥寥无几。年轻的小二撑着头在竹笼旁打瞌睡，先前的老掌柜不见了身影。
我在外面站了许久，雨水淋得我浑身湿透。小二一觉醒来见着我，好心让我进去避雨。
我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找了以前那桌子坐下。
耳里，回响着许多声音。一抬头，好像看见白长轩和莲华生还在对面说笑。老狐狸眯着一双暗金瞳，问：“好阿月，你在发什么呆？”
我摇摇头道：“无。”
他又探着手过来，作势要给我擦脸，道：“看你，头发都湿透了。”
我哑着嗓子，喊了句：“白长轩……”
刚想去握他的手，一眨眼，人影尽化浮沫，无影无踪。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我蓦地觉得，心头空荡得紧，好像谁都离我远去了。
眼中涩然，终归无泪可落。
小二提着茶壶走到我边上，问：“姑娘，你……没事吧？”
我擦着面上的水泽，回道：“无事。”
他又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茶壶放下，道：“我见过你，那时和你在一起的还有个大师，还有个好看的男子。”
“嗯。”
“是他俩出了什么事吗，惹得你这般伤心？”
我微一愕然，遂将头埋得更低，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顿了半晌，小二本是已经走开了，却又折返回来，嗫嚅着：“上次看见你们，就知晓你们不是普通人。后来别人说起，我才知道那个紫衣人是绝仙阁的阁主，你们都是绝仙阁之人吧？”
我没答话。
他大着胆子，不停地絮絮叨叨道：“现在欲界作乱，天下生灵涂炭，多亏有你们绝仙阁，我们才能苟延残喘。”
我道：“不是。”
就是因为我，天下人受的苦楚才更多了一分，绝仙阁众人才会走到这一步。握上茶杯，我喉头发紧，说不出话。
小二给我斟上一杯茶，续道：“其实，只要人还活着，就没什么难关过不去的。姑娘人好心善，问题总会解决。”
我沉默不语。
他又道：“像我阿爹，就是上次你来时看见的老掌柜。我以前经常哭，”说到这儿，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可我爹就从来没哭过。他跟我说，不要轻易掉眼泪，因为哭就是不相信有奇迹，哭就是认输。我想想，觉得还挺有道理，从那过后，我就很少再落泪了。”
我问：“你阿爹呢？”
“爹他，半年前死了。”
我一怔。
他道：“就死在这场欲界之乱里。说来，欲界真不是个好东西。听闻，先前那个什么右神将利用了一个绝仙阁的高手，封住她的神识，让她成了杀人兵器和仙道内斗。那名高手杀了不少人，我同村的几个好友，都死在她手上。”
我指间颤抖，不经意将杯子握出一条裂缝，问：“你想报仇吗？”
“不想。”小二摇头叹气，“她若清醒，最痛苦的应该是她吧。这世上，有几人没做过错事的？何况，她不是自愿，要怪，只能怪那个右神将。黄婶说，那个右神将在绝仙阁埋伏了好多年。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真是想不透，他怎么就狠得下心。”
是啊，我也想不透。恍恍惚惚，又看见那日满目的断叶雨声，老四一剑杀了老八。
出着神，旁边的人还道：“我只希望，那名高手若有一天清醒了，不要太过自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