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梅娘不禁打个寒战，她打断冯二嫂：“说话可得有个来由！”
“哎唷，我提醒你多长个心眼儿，”冯二嫂十分严肃地说，“免得吃后悔药！”
伍梅娘不哼声了，经冯二嫂这么一说，她心里真有点麻乱、不安了。
太阳落了，西山壁倒在村庄上的阴影愈来愈大，愈来愈酽，把村子渐次染黑。乡村里没啥文化生活好打发，加上家户人口又多是些老幼妇孺，胆子也小，所以，天一擦黑，各家各户大都纷纷关门闭户，准备歇息。伍梅娘一个人趁黑忙完一堆家务，喂好猪食，关好鸡笼，待收拾停当，时间已经稍晏了些，她觉着有些犯困，想要去睡，她站到门槛上朝屋外看了一眼，一弯月牙儿升起了，缥缈的光芒照得村子灰蒙蒙的，到处出现一些神秘、古怪的阴影，不远处响起几声狗叫，她心里有点恐怖，赶紧闩上了大门。
伍梅娘刚背过身，门外响起了夺夺的叩击声，这有力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大，她的心紧张地急跳起来，这么晚了，谁个呢？她不想做声，但敲门声顽强地响着。
“谁呀？”伍梅娘声音发颤地问。
“大嫂，是我哩，挑贩子！”门外的人回答。
伍梅娘好生惊诧，她小心翼翼地贴着门缝朝外瞅了一眼，果然是那挑贩狼狈的身影，他把担子搁在阶沿上，猫着身子，侧着脸，在等待着屋内的反映。伍梅娘心情变得更为不安，这么晚了，他想干什么呢？
“我要睡了，有什么事么？”伍梅娘问道。
“大嫂，我、我能在此处借宿一夜吗？”很乞怜的口气。
“对不起，我这儿不行！”伍梅娘来不及多想，就一口回绝了。她丈夫出了远门，儿子又在镇上读初中，就她一个单身妇人在家，晚上哪能留陌生男人过夜呢，还有，她想到白天贩子看她的眼神，想到冯二嫂对她的劝告，便更惧怕了，身子打抖，额头上在冒冷汗，这男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招呢，伍梅娘颤抖的手不由把门栓更往死紧里掼。
“大嫂，你放心，我会给你住宿钱的！”挑贩道。
“你快走吧，我一个妇道人家，真不方便，”伍梅娘想了一下，提醒他说，“要么，你到东墩子去找歇处吧！那边人户多着哩！”
“哪儿成哟，我连找了五户人家，都吃了闭门羹。唉……”挑贩长叹一声，转身挑起货担，摇晃着身子默默走开了。
伍梅娘瞅着挑贩孤零零的背影，像幽灵一般，隐约地消失在朦胧的月光中，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放心去睡。可是，躺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挑贩子孤单的影子老在他的脑瓜里晃悠着，他会到哪儿去呢，会去干么事呢，她脑子里浮动着些奇怪的想法。
正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当儿，一阵莫名的响动惊醒了她，她弹簧一样坐起身，尖着耳朵细听，一阵卟卟哧哧的声音从山墙下传来，接着又响起鸡子咯咯地惊叫，这声音在无声的夜里令人悚惧。
“不好，有人偷鸡！”一个念头在伍梅娘脑子里一闪。她家的鸡笼就放在屋外山墙下，里面喂有八只花母鸡，五只大公鸡，鸡笼门平日也只用个铁钉子插着。伍梅娘旋即拉亮灯，翻身跳下床来，她害怕得浑身直打战，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便跑到灶房里抢了把菜刀在手上，刀刃上的寒光和杀气让她壮起胆来，然后，她哗地一下拉开门闩，冲了出来，同时扯开嗓门叫喊道：
“抓贼，抓偷鸡贼啦——”
这一声吆喝划破了沉寂的村夜，显然使贼受到了惊骇，一个影子惊惶地从墙角上跳出来，手拧一个蛇皮袋，顺路径向东头奔蹿。这当儿月光明亮得很，伍梅娘从背影看出贼是个高大的男人，但没能看清面孔，他的大半边脸用一块黑布罩着，模样很骇人。
“站到，放下我的鸡！”伍梅娘一边跳着脚撵上去，一边虚张声势地乱叫，但贼的腿杆又长又快，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远了，她一路不停地叫喊着，希望邻居们都赶来帮忙捉贼，但没人打开门从屋里冲出来，也不见有人家窗口里亮起灯，村民们好像都睡死了。
伍梅娘绝望了，她渐渐放慢了脚步，其实她并不敢真正接近贼，她怕极了。就在这当儿，一个突如其来的情景发生了：当那贼跄惶地跑过一户农家的稻场时，从一个高耸的稻草垛子下面猛然跃出一个小个子的人影来，一个饿虎扑食，机敏地逮住了贼。
贼显然碰到了对手，想迅速摆脱，但那人像钳子一样夹住他，越挣直紧。“快放开，不然老子捅死你！”贼气急败坏地骂道。
那人死死抓住蛇皮袋不放。
贼发疯了，撩起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只见一道寒光在夜色中一闪，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了下去，但他抓着袋子的手依然不松。袋子里漏出一阵鸡叫声。
贼惊恐地丢开了蛇皮袋，逃蹿而去。
伍梅娘像从一个恶梦中醒来，她扑上前去。噢，倒在地上的原来是那个挑贩，只见他左膀上血糊糊的，在月色下透出一片红腥腥的光。
“天啦！是你……”伍梅娘惊讶极了，颤抖着、急切地撕下一块衣角为他包扎，“快、快，去找村医！”
挑贩借朦胧月色认出了伍梅娘，便挣扎着坐起身来，“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他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啊哈，没想到，今夜这歇身的地方找对了！”说着又朝草垛下走去。
“快上、上我家去吧！”伍梅娘哀求道。
“不用，这儿软和着呢，”他扭头对她说，“你快回吧，莫忘了那个蛇皮袋子！”说完人一晃就钻进草垛里不见了。
“喂，你不能睡这儿……”伍梅娘流着泪叫道。
（原载《啄木鸟》2009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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