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区解放路附近
“哎！那边干什么呢？赶紧回家，入夜了别出来乱晃。”便衣警察掏出证件挥散在巷口玩跳房子的男孩女孩。
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作鸟兽散，乘着越来越暗的夜色归家，白粉笔留下的粗糙房子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协查通告早早就发了下去，但这还远远不够，蜿蜒盘旋在城市中的每一个深巷都有可能是十五藏身的地方，警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十五引到通往林暗家的路上。
岔口极多的巷子已经被封闭，摆摊的小贩和正准备开市的流动摊点都被清走，摊主骂骂咧咧的方言好一会儿才消停。没人注意到多处巷口已经被设置了路障，连带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小路上，连路灯都被掐灭。
坐在车里的便衣警察在地图上沿着路径又画下一条黑线，七八条黑线纵横交错围拢出一条通往盛天公寓畅通无阻的路，在道路各处逡巡着便衣警察，人一出现就会立马实施抓捕行动。
林暗家。
三人正坐在餐桌上吃送上来的快餐。
林暗没什么胃口，吃几口米饭就发愣，倒是宋清川和余霁饿了一天了胃口还不错。
“尝尝这个。”宋清川拿了公共筷掐着余霁碗里没菜的点儿帮他布菜，毕竟余霁跟着他肉没怎么吃上不说，一日三餐都不一定能按时吃。
余霁眼疾手快把碗移开，嘴里嚼着菜没说话，眼神示意“谢谢你，我不用，太多了”。
林暗看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扔，“你们能不能不要刺激我！？”
宋清川总算消停了一点，不往余霁碗里夹菜了，所以他暗戳戳把荤菜往余霁面前送的动作林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吃完饭宋清川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垃圾拿到楼下扔，留下的两人相顾无言。
“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你也是吧。”林暗先打破寂静，说完话就站起身，去把虚掩着的门关死。
余霁没接话，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关上的门。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林暗了然，拿一次性杯子倒了水放在余霁面前，像是要促膝长谈。
余霁这才把头转回来，拿起水杯，水温隔着纸传到指腹烫得有些发痒。
“我之前见过其他人，只有你能安然的接受着这一切。”余霁没有看他，轻轻晃动着纸杯，小漩涡卷不走他的声音。
林暗扑哧一声笑出来，“能延续我被送进孤儿院之前的富足生活，能够继续画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挑上你吗？”余霁有些不甘心。
“知道又能怎么样？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直到现在我也依然不能掌握我自己的生活，得过且过而已。”林暗有气无力地说着，好像刚才从食物中获取的糖分并不能维持他活动所需的能量，连灵魂都被耗尽。
又陷入死寂。
林暗伸手将整理好叠在沙发上的画作拉过来，放到膝上，什么风景都看不到，他的眼睛根本不能聚焦。
余霁在一旁看着他，竟然会觉得下一秒，他身上的衣服就会将不堪一击的他压垮。
他既没有出声附和，更不会脱言宽慰，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愚公移山和温水煮青蛙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一样。
可是，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吗？
“你跟那个警察……很好吗？”林暗指腹摩挲画中的洋桔梗，花瓣蓝白相间。
余霁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林暗接着问：“有我们那么好吗？”他的指尖已经移动到画中给洋桔梗浇水的青年脸上。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余霁捏得纸杯有些变形。
林暗也不在意他的辩解，自顾自地说：“他肯定比我强，我连自己的爱人都护不住，他的话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这下子余霁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在遇到他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守着画笔孤独一生也没什么可怕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跟安于现状的我不一样。”林暗翻出一副小狼崽从山涧中飞跃而出的画拿给余霁看。
“但你要记得停下来看一看沿途的风光。”
余霁在林暗疲惫的眼中看见了一路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的自己，他伸手把画拿过来看，画的上半部是狼儿孤注一掷的坚定，下半部却是世外桃源般的绝色。高高跃起的狼崽将身下飞溅的湍急流水和嶙峋怪石抛下，两侧黄绿相间的枫树沾上水汽，又经日光折射，临空划出七彩的拱形桥，可以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林暗站起身去把门打开，门外是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宋清川。
“去了这么久？”林暗不等他回答就转身。
“可不是嘛。”宋清川进到暖气中还未能摆脱深秋的寒意，凑到余霁身边看他在干什么。
余霁被他身上迫近的冷冽气息激了一下，茫然地回过头。
“你冷就去暖气附近站会。”
“你这是关心我吗？”宋清川后退两步。
“算是吧。”余霁把自己没喝过的水递给他，就跟林暗往房间走。
这间房，从十五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进去过。
窗前的桔梗已经枯黄得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林暗伸手碰了碰，桔梗花瓣像是等到了晚归的人簌簌落下，发硬的花片坠落得那么决绝，终于到了结束的一天。
林暗却像是无法接受这在自然规律中逝去的好颜色，伸手去接，越来越慌乱，一片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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