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也不含糊。“发展才是硬道理”在他们那里被理解为“赚钱才是硬道理”。那就什么有赚干什么。炒股、套汇、倒邮品、买彩票，甚至心甘情愿或被家人、丈夫撵着去做“三陪”。此外还有传销。尽管政府对传销三令五申予以明禁，不少地方仍然改头换面地死灰复燃。传销是一种极为阴险歹毒的营销方式，其信条是“就是一块砖头也要把它传下去”。为此坑蒙拐骗就在所难免，当孙子、当母狗也在所不惜。最常规也最令人深恶痛绝的手段是“杀熟”，即首先对亲朋好友下手。亲戚、朋友心不设防，又碍不过情面，最好蒙骗。一旦得手，自己就有了“下线”，也不怕他们不去发展“下线”。至于亲情友情什么的就顾不上了。反正赚一把是一把。此时不赚更待何时，此处不赚更待何处！这都是顶多只有快感而决不会有崇高感、成就感的事情。何况还有风险，还有诸如被股市“套牢”之类的尴尬。于是接踵而来的就是空虚和无聊，是得不偿失的失落感和哭笑不得的荒诞感。民谚有云：“炒股炒成了股东，卖房卖成了房东，泡妞泡成了老公。”什么都事与愿违，整个一个没劲！
2 ．没劲的时代
的确，这似乎是一个有暴富没成就，有快感没美感，有热闹没热情，有格式没格调的时代。去年一本名叫《格调》 的书十分畅销，却落下讥评：“买（格调》 的想有格调，卖《 格调》 的没有格调。”这真让人哭笑不得。其实，这些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少有，或者感觉不到。感觉得到的，好像只有两个字：没劲。
或者说，没意思、没味道，说起来这大概也是“端起饭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原因之一。我们餐桌上的东西确实是越来越丰富了。但味道呢？就不好讲。几乎所有的老字号都徒有虚名。厨师们再也做不出当年那精美的莱肴，比如名扬夭下的维扬菜就早已变成”后扬州文化”。干丝不是烫出来的而是煮出来的，扬州炒饭也全无什么“金包银，银包金”。其他菜系的情况也一样。幸亏这并不妨碍人们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否则这些酒楼饭馆非倒闭不可。在这些宴席上，人们吃到的至多只是排场，决不是味道。或者说，是有东西，没味道。尽管我们很想有味道，连电视剧也跟着起哄，又是《爱情麻辣烫》 ，又是《 给咖啡加点糖》 。但这无济于事。不要说餐桌上的鸡鸭鱼肉，就是电视剧，也透着一股子人工饲料味。
于是“段子”就成了酒桌上一道不可或缺的下酒菜。过去的说法是“无酒不成席”，现在则是无“段”不成宴。酒只有和段子联系起来才有气氛，比如“喝白酒打白条，喝啤酒拉皮条，喝黄酒看黄片，喝红酒收红包”之类。素不相识的人因工作原因聚在一起，几夭下来混得脸熟，段子就会开讲。其中自然不乏“儿童不宜”者，但百无禁忌。亮出私藏的伟哥给大家开开眼界也无不可。它甚至可以看作衡量关系亲密程度的一根标尺，或者融洽气氛的一种手段。只要一人提起话头，众人立马就会起哄：讲讲讲！讲你最拿手的！在座的女士则会掩鼻而笑，或起身装着去上洗手间（但据说真正的“九段高手”其实都是女同胞，就像酒量最大者多为女性一样）。这时，席间地位官衔最高者，也只能略有矜持，以免扫了大家的兴，最后则往往也要“与民同乐”的。谁要是板着面孔，表示反对，甚至只不过不感兴趣，都会被目为”假正经”。
段子的作用是消解。天大的人物天大的事，到了段子里，都不过只是笑料，也就毫无神圣可言。反正决不会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英雄本色，连“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慷慨豪爽和“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优美典雅都谈不上。有的只是一笑了之和满不在乎。这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它实际上代表了一种社会心态和情绪，一种由对装腔作势和一本正经的厌恶而产生的解构倾向。现在它已经扩大到生活中的一切对象，波及到社会中的许多层面，连小学生也跟着学会了消解。他们会在念课文时把“炸碉堡”读成“炸汉堡”，在上学时把“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唱成“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回答则是：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弦一拉，赶快跑，轰隆一声学校投有了。
段子只不过是些闲话，而闲话是无可厚非的。有谁不多少说点闲话呢？完全不说闲话的人，不是古板，就是伪善。但如果原本不该成为闲话的也变成了闲话，就值得深思。
另一个同样值得深思的现象是麻将成风。前几年流行的段子里就有“十亿人民九亿搓，还有一亿在琢磨”的说法。麻将也不能说是什么坏东西，就像闲话一样。它甚至还有益智健脑的作用。问题在于麻将毕竟是一种游戏，哪有一个意气风发的民族整天以麻将为工作为生活的？然而不少中国人就会。我就曾在成都街头看到热火朝天的麻将会战，时间是在一个天色微明的清晨，参战者则是几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竟也用来打麻将。年轻人是最该蓬勃向上的，竟也迷恋于打麻将。问其何以至于此，则答日：没事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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