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渡
罗友鸣的姨父和姨娘有个习惯，不管春夏秋冬，但凡吃过中饭都要小睡一会儿。据他们说是巧遇一位老道士，老道士告诉他们长寿的秘诀，那就是每天中午小睡一会儿，不必时间长，只半个小时足矣。自此，罗友鸣的姨父和姨娘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其实他们是可以分开睡的，但又偏偏挤作一处。床板发吱吱呀呀的声音，伴着姨娘嗯嗯啊啊的娇喘，这会让一墙之隔的罗友鸣面红耳赤。
罗友鸣自母亲去世后，就被姨娘收留。姨娘觉得这孩子孤苦伶仃，虽然也有几个妹妹，但自已家是老二，罗友鸣的母亲是老大，她去世后，这一房就成了老大了，自己也不跟她们打拚了，直接就把罗友鸣接回家中，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待就好了。只是有一点点让罗友鸣姨娘郁闷的是，自己的丈夫倒好像老大不乐意似的，但他又不明说，这让罗友鸣的姨娘总觉得有些别扭。
其实，罗友鸣父亲的这边亲戚也都讨论过的，但是他们的结论是一家待三个月，正好四家这就是一年了。
罗友鸣觉得这样不好，正好姨娘那边有一家愿意收留他，他觉得姨父倒是挺面善，也很亲切，有点像是父亲的感觉，于是就来到这家。
以前每逢姨父和姨娘在商量事情的时候，罗友鸣都会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走开好，还是留在那儿的好。显然，姨父和姨娘也没拿他当一回事，把他的存在完全忽略掉了。
遇到他们抱成一团的时候，罗友鸣都是走出大门，就蹲在大门边，即便是在大门口，还依然将姨娘的娇喘声听得真真切切。待那动静消停后，罗友鸣才会回到房间里看书、做作业。
如此这般几次过后，村里的孩子们就知道了真相。他们是一群人，只要其中一个孩子见到罗友鸣又蹲在大门边，只一会儿，便会聚集五六个来到大门前，一边忍住笑偷听他姨娘的叫声，一边将罗友鸣按倒在地上，有人会用脚踩住他的脸，只要他一动弹，那只脚便使上了力气。罗友鸣只剩下了悲愤和耻辱，却丝毫动弹不得，这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颇有些生不如死的感觉。
那一天，罗友鸣的姨父和姨娘又在午睡，他们只记住了老道士说的每天中午小睡一会儿，老道士肯定没有说，借着中午午睡的当儿，还要云雨一番。事毕，习惯上总是要聊一会儿，关于这一点，罗友鸣也是知道的。
姨父和姨娘不论是做事还是说话，总是当罗友鸣不存在似的，这让罗友鸣很是尴尬。其时他已经十三岁了，看上去也像个标准的英俊少年，又不是小孩。
姨父和姨娘的对话，对于罗友鸣来说很是无聊，无非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村头的光棍又踢村尾的寡妇门了之类的。
夏天正午的阳光很毒，罗友鸣此时实在是不想出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就在房间里看书，他找了一本平时最喜欢看的《三国演义》，聚精会神地翻看起来，试图将隔壁那撩人心魄的声音忘掉，未曾想越是想掩盖的声音，却越来越显得清晰。甚至他都闻到了一股夹杂着体香与汗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似阵阵浪潮般透出门板的缝隙涌了过来。
这一次，罗友鸣无法不去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因为他们不止一次的提到了罗友鸣这三个字。
“罗友鸣是不是有什么病我们不知道？”姨父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小小年纪，能有什么病。再说我也从来没听那死鬼姐姐说过他儿子有什么病。”姨娘答话了。
尽管在乡间，称呼逝去的人为死鬼并不是骂人，也没什么恶意，甚至还带了些亲密的含义。但在少年罗友鸣听来，仍然是感到很不舒服。何况自己一切正常，不知道姨父说自己有病是从何说起的。
姨父接着说：“我在村里都看到过好几回了，都是别的孩子欺负他，有的还比他小，他们把他推推搡搡，有的用手掌拍他的头，有的拿麻杆打他的腿，隔着老远我都能听到乱哄哄的，他们肯定也是在骂罗友鸣，但是我没看到他反抗过，一次也没有。”
姨娘像是翻了一个身，床板吱呀一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就他那个怂人的爹，也生不出什么好儿子来。”
罗友鸣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一股怒火立刻就升了上来。他倒真没有为父亲感到有什么不平，父亲死去的时候他才三岁，根本也不知道什么，甚至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他的怒火来自于姨娘对他的轻视，只一墙之隔，也知道自己就在隔壁，她如此谈论自己的父亲，并充满了鄙视。这在罗友鸣的心里，觉得姨娘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这种被蔑视、被忽略的感觉非常糟糕。
“别这么说，”此时姨父的声音停住了，罗友鸣想像中他是指了指隔壁，向姨娘示意自己就在隔壁，讲话还是得注意些。
“我管他呢，我管他吃，管他住，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显然，罗友鸣的判断是准确的，姨娘的话也给出了证明。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反省言语过于激动。但他们的言语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一个少年，并从此改变了他的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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