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支持你——放！”五奎说着，抢着掰燃打火机点燃了鞭子。一团噼噼啪啪、火花四射的鞭炮响得劲道，震得耳朵发麻，似乎使整个寂静的工地都微微颤动起来。
金锁吊起嗓子高唤一声“团年啦”，三个男人假装郑重地围着团年饭坐了下来。团年饭蛮丰盛，六盘大菜口味诱人，炒的煎的焖的蒸的样样不缺，一个羊肉火锅煮得咕咕飘香。五奎跟着扭开了一瓶“稻花香”，酌满三大杯。青松拍拍手掌说：“哇呀，这回大肉、好酒、美女全都有啦，我看比在老家过年一点不差！”
“扯淡——美人儿在哪？”五奎问。
“瞧！”青松笑着手指墙壁。的确，年画上的几个迷人的女明星硬好像在深情地瞅着他们忸怩作态呢。“嘿嘿，真有你个狗日的，”五奎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卖弄风骚的妞儿，突然装模作样地举起一条手臂朝她招摇说，“美人儿，下来下来！快下来陪哥哥喝杯酒。”
“这叫画饼充饥。”青松吐出一句成语。
“得了，莫过干瘾啦，”金锁激动地举起酒杯，咳嗽一声，号召说，“伙计们，祝大家新年快乐，来年发大财，干杯！”
“咣！”三只酒杯碰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音响。
三个人吃喝得刚上兴的当儿，青松陡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摸出一个手机，这是他花一百五十块从旧货市场买来的二手货，他常为此得意，因为三个老乡中就他有部手机。“大过年的，该给老爹老妈打个电话问候一番！”可手机捏掌心上却不知道如何按键，青松咕噜着，“见他妈鬼，家里又没装电话，往哪打哟！”
一看见青松手上的玩意，金锁眼睛倏然发亮，“青松，快把手机借我打一个吧，”他恳求道，“我家隔壁王兽医安有一台电话，我能叫他喊我老婆接电话呢。”
“不成，你花我电话费和婆娘亲热，搁我和五奎一边流涎水。”青松说。
“我付你十块够吧。”金锁说着当真撅起屁股从裤兜里抠钱。
“得啦，我看钱就免了，”青松笑道，“不过罚你多喝三盅酒。”三个男人中数金锁酒量最海，五奎仅他一半的量，青松三口酒下肚，脸便红成了猴子屁股。
“成，一百个成！”金锁公鸡打鸣似地梗起颈项，咕咕连喝下三杯。
青松只好把手机给他，并强调说：“莫老粘糊个没完，限时三分钟。”
可能是有些激动，金锁捏拿手机的手在微微颤动，他用短粗的指头小心而笨拙地按动机键，不一会电话通了，发出嘟嘟声，大家不由全安静下来，突然金锁抱住电话大喊：“王兽医大哥啊，过年好！我是金锁，我今天赶不回来啦，托你喊我媳妇翠花接个电话行吗，好好，麻烦啦！”
手机一时静下来了，可能王兽医喊人去啦。这当儿金锁的眼角似乎变得湿漉，脸上又一阵潮红，不是因为喝酒，他喝酒从来不大红脸。“呵呵，瞧一张老脸还红起来了呢，像小青年恋爱似的。”五奎讥笑道。
“久别胜新婚嘛，”金锁不好意思说，“何况一别就是个囫囵年圈儿。”
手机里陡然响起一个女人脆生生的声音，金锁赶紧接上话说：“啊媳妇呀，你好……哦没事没事！我们今天误了车，只好明天大年初一赶回来啦……什么，团看饭都等凉啦，那莫等，马上开席，我在这儿不受罪，跟五奎、青松一起也整了满满一桌呢，有酒有肉，你放心好啦，……快，快喊儿子跟爹说句话……毛儿啊，陪娘好好过年，爹明儿一早就往回赶，爹还给你带了套过年的新衣裳呢……好，别说呢，我这是打着青松的手机呢，蛮贵！”
“不要紧，把瘾过足。”青松说。
“我也来跟你婆娘叨一句，”五奎拱过身来，把嘴对着手机喊道，“哈哈，我说嫂子莫急呀，金锁明天回来，和你大战三夜不迟。”
待电话里传来翠花一句娇嗔的“明儿嫂子用毛刷给你洗嘴”，金锁半洋半土地最后叫一声“拜拜”，便关住手机，还给青松。
看到金锁的欢劲儿，五奎陡然伤感起来，他羡慕地说金锁：“还是你狗日的命好，比我只大三岁，就搂媳妇多年啦，儿子也上了学堂，我呢，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遭孽哦！”说着咝地独自吞下一大口闷酒。五奎从小是孤儿。很早死了爹，娘跟一个河南人贩子跑了，丢下他让奶奶养大，奶奶最大的愿望是为他张落个媳妇，可这愿望到死都没实现。给他介绍的姑娘，都嫌他穷，家徒四壁。一晃人过了三十六岁，还是孤零零一身。
青松看见五奎沮丧的模样，打趣道：“别难过，媳妇还由丈母娘给养着呢。”
五奎不服地翻了青松一眼：“还笑话我？你狗日的还不是二十五六了，不算小啦，鸡巴老二还不是一样老闲着！”
“没准我已是有了对象的汉子呢！”青松摇头晃脑说。
“日白不怕凉牙！”五奎不信。
正在这当儿，青松的手机叽了一下。他打开一看，高兴地说：“咿，情妹妹给我发信息来啦。”
“快读读！”五奎说。
青松也不遮掩，朗声念道：“祝你春节愉快，万事如意，来年做个好梦！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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